车辘辘在土路上往前走,风把小哑巴的头发和衣摆吹得飘起来,飘到裴赢的鼻间,像是有股清甜的西瓜味儿。
一样东西兜头罩在了小哑巴头上。
被风吹得糊上了他的脸,他吓了一大跳,连忙用手去扯,手忙脚乱扯下来,又小心翼翼抱在怀里,转头看裴赢,用那说不出话的嗓子“啊”了声。
裴赢望着前路,也不搭理他。
小哑巴仔细观察他的脸色,手里攥着那件儿军绿的褂子,低着头,披在了自己肩上。
厚实干净,体体面面,遮住了他糊了歪歪扭扭的补丁的背心。
他抚摸着那褂子,把自己冰凉的胳膊塞进去了,衣摆盖到了他的大腿。
他又转头看裴赢,偷偷看了三四回。
裴赢不理他,他也不敢扰他,弯着嘴唇四处打量,像是看什么都新奇。
驴车连着赶路,翻过几道丘早就不见了村子。
日头渐渐升高,天大亮起来,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小哑巴仍没把衣裳脱下来。
他坐在车边上,晃荡着腿,一路上安安静静的,可裴赢觉得他在唱歌。
路上的糜子和高粱长得都好,今年约么是丰收,路过一片高粱地时,小哑巴轻轻扯了扯裴赢的衣角。
裴赢转头看他,见他笑眯眯对他比划着手。
裴赢凝眸,一字一句猜:“我……没有……去赶过集?”
他慢慢说完后,小哑巴轻轻点头。
裴赢的目光却落在他干裂的嘴唇上。
“家里没水喝吗?”盯了两眼,裴赢淡淡道:“你弟妹在吃西瓜,你咋个不吃?”
小哑巴一怔,局促地舔了下唇。
那一截粉嫩的舌头舔过唇角,也没带出多少水分,被迎面来的风吹得更干。
裴赢从那团起的被子里摸出个布包,递给小哑巴,敛眸说:“你识字?”
小哑巴怕错过他说话,接着东西的时候眼睛也没离开他的脸,点头“啊”了声。
这个年代吃饱都是难得,更别说上学识字了,他当年读到了高中,成绩好,但大哥结婚要钱,他就从学校出来了。
小哑巴不一样,他耳聋口哑,家里穷得全是补丁,识字实在稀奇。
小哑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而后用手指比了个1,又比了个2。
裴赢皱眉说:“12?”
小哑巴点头,随后向他做手势,口型做得标准,经过这几回交谈,裴赢看得是越来越熟练。
他慢慢道:“十二岁才听不见的?”
原来是后聋的。
小哑巴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裴赢眉心微皱着,开口道:“发热病的?”
小哑巴冲他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这事儿,把小包袱放在木板车上,动手解开系的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