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宿山下,碧都湖旁,有一石窟,乃赫仑族禁地。
窟中竖有一神柱,柱头形如蟒头,柱旁环绕十八神侍,或为苍鹰玄鸟,或为神鹿牦牛,或立或坐,皆为动物,神态恣意,只那一双眼,皆望向神柱。
萧月被长老们带到神柱旁,神色未变,既无喜也无悲,柱顶有天光洒下,投在他身上,仿佛山神赴完瑶宴,再度降临他身。
他在光亮中与黑暗中的萧沐对视,眼中波澜不惊。
年轻的侍人围在萧月左边,长老们围在萧沐身边,两边人呈对峙状。
这一次,萧沐先败下阵来。她佝偻着背,转过身去,“行刑吧。”
掌刑长老从刑架上取出鞭子,鞭尾的倒刺触上地面,划出深深的沟壑。
而年轻的侍人们没得到萧月的指令,尚无动作。
正待掌刑长老挥起鞭子时,萧沐突然转身,接过鞭子,疾行到萧月身边,“何故渎神?”
眉间褶皱因为不解,与额前苍白的发拧在一起,又让她枯老了几岁,让人不禁想要去捋开。
萧月想起她的年轻时候,光洁的额上坠着宝玉,黑长亮丽的直发与彩线编织成两根辫子,不动时垂在笔直的腰旁,祭祀时与裙摆上的银叶铃铛旋转起同样的弧度,在空中旋转。
她教他赫仑神舞,一遍又一遍示范,纠正他的动作。每日晨诵,教他念经文,一句又一句,不厌其烦。她教他执笔,纠正他的鬼画桃符,从山川湖海绘到神路图。
她就住在他的隔壁,他起多早她就得起多早,她从未开口抱怨,她在尽职尽责地进行赫仑的传承。
似一滴水投入碧潭,萧月眨眨眼,逼出眼中的雾气,“你会后悔的。”
萧沐皱眉眯眼,似是十分诧异他的回答,“何意?”
萧月不再言语。
萧沐没有得到答案,失望透顶,她扬起手中的鞭子。
“啪!”皮开肉绽,血痕晕开,彩衣上逐渐显出横七竖八的鞭痕。血气弥散在空中,窸窣声响起,似有腥气。
萧沐打着打着,右手突然脱力,鞭子跌在地上,血珠四溅。
她整个人都在颤抖着,胸口剧烈起伏。冰冷的左手按住颤抖的右手,背在身后,往洞窟口快步走去,长老们自是跟随。
一百鞭只打了十九鞭,还剩下半条命。
赫仑的刑罚,渎神最为严重,当在禁地鞭刑一百,再关禁闭三日,若能出禁地,所有罪孽当一笔勾销。
可是他才受初步的承袭之礼,怎么受的住这样的刑罚,他到底是怎么敢的?!
萧沐气得发抖,教了他那么多年,从连经文都不会读,到如今能独立举行祭祀礼,从没出过差错,到底是为什么?在这样庄重的时刻,他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颤抖的身躯终于稳定,她想到了问题所在,一定是那个人!
萧月脱力,跌倒在地,身上的衣衫已经碎得不成样子,发丝混着血和土,粘在他的脸上,“巨蟒快来了,你们走吧。”
萧礼想要扶起他,“可是……”
被他扬手制止,他笑着说道,“想要留下来祭神?我可不愿意啊!”
突然的动作牵动了他的神经,全身剧痛,他忍不住抽了口气,看到侍从们走出,大门关上,他再次脱力伏在地上,嘴角正好磕到了石头,他不由得苦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真他妈痛啊……”
身后有窸窣声传来,他叹息,看了眼手上黑水咬出的两个窟窿,心里嘀咕着,“不知道这个有没有用啊……”
直到感受到头顶的热腥气,与一滴粘稠液体,他迅速团起身,将手边的鞭子往后一甩,再滚到神鹿石像旁。
“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萧月的腿撞上了玄武的壳,半身不遂靠着神鹿,气喘吁吁。
巨蟒被他甩出的神鞭惹怒,迅速袭向他。
萧月低沉着脸准备再向旁边滚去,却被人捞到了怀里。
是戚念。她抱着他,一脚蹬上巨蟒的头,借力往海东青石像飞去。
“你怎么来了?”萧月呆愣,他自觉满身血污,想要脱离她的怀抱,疼痛后知后觉,疼的他灵魂出窍。
戚念将他放下,一手搭着他的肩膀,借力给他倚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