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果你从来不喝酒,你应该是无法接受这种酒味的。”
海德里希又变得冷冰冰的了。原本温和的灰蓝色虹膜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走了温度,瞳孔收缩,目光锐利如刀。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憎恨,而是一种更可怕的——居高临下的审视。
我打了一个寒颤:“我只是不喝高度酒,香槟……红酒……因为它们不好喝,但是——”
壁炉里的木柴突然爆出一声脆响,我惊得差点跳起来。海德里希却笑了,那笑声让我毛骨悚然。
“樱桃白兰地比你说的红酒和香槟度数都高,而且高不少。”
在壁炉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他大衣上的水气已经蒸发殆尽,只留下一片片深色的痕迹,像是无数充满怨念的泪痕。
我咽了口口水。我太紧张了,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也想不到;同时,我又害怕拖延,会让海德里希失去耐心:“但是,这个是甜的。”
“红酒和香槟也有甜的。而且我想口感会比白兰地好很多。”
海德里希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缓慢而压迫,像是一把无形的铡刀悬在我头顶,随着每一声轻响缓缓下落。
“……这个在蛋糕里面。”
“所以?”
“所以,”我鼓起勇气,“被奶油和糖的甜味中和了!我喜欢甜……我喝红酒的时候也会往里面兑可乐。”
“你的意思是,”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某种危险的警告,“你其实能喝酒,但是故意告诉我不喝?”
“那你们会准许我往红酒里面兑可乐吗?”我无力地试图扯开话题,却失败了。
“这就是你说谎的原因?”海德里希的目光像一把刀,缓慢地、一寸寸地剖开我的伪装,“这是你说的第几个谎?你还在哪里说谎了?”
他的脸色真的很难看。仿佛下一秒要把我拖进盖世太保的审讯室里。
“我……”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只是觉得酒的味道不好,所以平时不喝。”
“但你刚才吃了很多。”他的视线落在蛋糕上,又移回我的脸,“而且,你看起来并没有不舒服。”
——糟了。
我确实吃得毫无顾忌,甚至因为甜味掩盖了酒味而放松了警惕。现在,我的脸颊发烫,指尖微微发麻,酒精的作用正在血液里缓慢扩散。
海德里希死抓着我喝了酒这一点不放,任凭我怎么解释,他都不依不饶。
“你在骗我。”
我惊恐地发现他这个时候已经开始生气了!
“我没有骗你!”我慌乱无措地急忙辩白,简直要哭出来,“我只是……我只是……我的父亲斥责我,往红酒里面兑可乐是一种很糟蹋好酒的行为,只有暴发户和没素质的下等人才会这么做。我害怕你们也会这么看待我,所以、所以——”
海德里希忽然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壁炉的火光中投下一片阴影,将我完全笼罩。我下意识地做出后退的动作,又硬生生强迫自己停下来。
我感到浑身僵硬。
战斗,或逃跑。
死亡,或……死亡。
他俯身,一只手撑在桌沿,另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与他对视。
红色的火焰在他眼中跳动,蓝色的虹膜像是结了冰的湖面,底下暗流汹涌。
——一个吻。
这个吻不像他平日的作风,甚至称得上温柔。他的唇很凉,烤了这么久的火竟然也未驱散寒意,却在触碰的刹那被我的体温点燃。
他吻得很深,像是要尝尽我口中每一丝甜腻的奶油和微苦的巧克力,又像是要把那些未说出口的谎言、恐惧、辩解,全都吞下去。
我连呼吸都停滞了。
我恐惧这是对将死者施舍的怜悯。
金色的睫毛低垂,在火光中投下一片细密的阴影,遮住了那双阴沉的眼睛。我看不清他的情绪,只能感受到他的呼吸,灼热而沉重,和我的交织在一起。
他稍稍退开了一点,鼻尖仍贴着我的,眼睛如同不散的冤魂,紧密地缠着我:
“我暂且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