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初八,陆心原和赵页两人因为工作提前回去了,陈醒那边倒没有催促,片子拍完交给后期慢慢处理就是了,只不过要她全程跟着,有问题及时沟通方便更正。
赵页这边初八一过公司开始正常营业上班,少不了许多事来应酬。
两人一路往南开,雪都化了大半,路上不敢开太快,天渐黑,陆心原开着车停到了合相市,准备在这过夜。
酒店附近有家涮羊肉火锅,店里几乎要坐满了,她俩赶巧了刚到有人吃完离开腾了个位置。
凉菜先上了两碟,陆心原把碗碟拆开用开水烫了一遍放到她面前,这是赵页给立的规矩,不然她不动筷子。
“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毕业快八年了。”赵页说着从包里拿了根黑色皮筋把长发扎了起来,露出一张流畅的鹅蛋脸,下巴尖细。
一切好像都没变,她俩第一次见面,陆心原就被这个尖下巴戳到锁骨了。
大一迎新晚会排练场上,每个班级的节目都过了一遍,陆心原她们班的话剧排在倒数,过完流程场上也不剩几个人。
那天演练完回去,她找了一圈发现外套手机忘在场地没拿,转身又跑回去了。
礼堂漆黑一片,音响声量很大,台上仅有几束光跟着舞者旋转跳跃,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有人被推下舞台,一米多高的台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陆心原想都没想,一个扑身接住人后,在地毯上滚了圈才停住,她来不及询问有没有事,便被女孩抱着脖子泪汪汪地盯在原地。
她后来知道女孩名叫赵页,表演一班的,名声不怎么好,同学之间流传她是个凤凰女,经常出卖感情欺骗那些有钱男孩。
那次被人推下台也不是意外,是她欠人钱逾期不还,最后债主打算给她点威胁看看。
再后来赵页一脸鼻青脸肿地过来找她借钱,陆心原本不想多管闲事,硬是被她拦了一次又一次。
赵页带她去了孤儿院,说她从小在这里长大,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怀念,发誓成年后要好好报答她们,她没有欺骗任何人的感情,她给人做投资介绍怎么能说是诈骗呢。
从身世凄惨到自强不息,赵页把自己的生平包装得像个完美的底层励志人物,打小刻苦学习,如今靠勤劳致富外加知恩图报的爱心女大。
说谎的最高境界就是骗过自己,赵页已经达到了,真真假假掺着卖惨,不在乎逻辑上是否能说得通,她说起来声泪俱下感情充沛,不愧是表演系一姐,
陆心原看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划过她下巴尖尖,只觉得锁骨处还隐隐作痛,“别再来找我了,我帮不了你。”也不会帮你,满口谎言的骗子,这么拙劣的骗术,怎么会有人上当呢。
果然赵页没再过来打扰她,她本以为事情到此就算是结束了,结果在暴雨交加的夜晚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
“您好,请问是赵页的家属吗?”民警很不耐烦地将事情大概讲了一遍,主要交代赵页因为打架斗殴被关进去了,请家属尽快过来缴纳保释金。
陆心原想都没想拒绝了,“抱歉,不认识,您应该是打错电话了。”她挂断后坐在书房继续写剧本,室外电闪雷鸣响彻云霄始不停歇。
她枯坐三小时,最终还是决定出门逛逛,大雨滂沱的夜里,街道上没有多少车辆,派出所的招牌灯一闪一闪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手里的烟已经燃到末尾,她在掉头与下车之间犹豫不决,女孩瘦弱的身影像一把磨得光亮的箭,她以为徒手能抓住,低头一看早扎进了心脏。
雨下得太大,风一吹全洒到了身上,短短几步路裤子都给淋湿透了,上面有伞罩着,皮夹克是防水的倒也还好。
值班民警大姐听到她的来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几眼,“走了,那姑娘等了大半小时没人来,自己缴了保释金离开了。”
陆心原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眼大厅挂着的钟表,随后才点头道谢,“好的,谢谢您。”
来时路上的焦躁不安,一出门被迎面风吹了个干净,陆心原想这样也好,还省下不少麻烦呢。
她站在檐下,把雨伞放在墙根,从兜里又摸出根烟,打算歇歇再走,面前这道雨帘像是下到了心里,滋味凉凉的。
“臭死了!”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年轻女人穿着纯白棉布裙站着她身后,二话不说向前抢走她的香烟,那点火光迅速被雨浇灭。
“你是腿瘸了吗?怎么现在才来?”她不管不顾地指着陆心原大声责骂,大雨哗啦啦地将里外隔成两个世界,昏暗的灯光照在这破旧狭窄的舞台上。
陆心原从看见她起便松快了些,赵页指着她越说越激动,泪无声落下,最后委屈地抱臂蹲下,“你眼睛还是瞎的,我就站在对面,你进进出出地都没看见。”
“抱歉。”陆心原跟着她的动作蹲下来,好心帮忙却被无缘无故骂了一顿,她一点都没觉得生气,反而安慰起罪魁祸首。
没有见过赵页这一面,没权没势任人宰割的时候,大家都拿她是没脾气的软柿子,等闯出来些名堂时,又换了个称呼——笑面虎。
笑面虎卷起袖子,把服务员端上来的现抛羊肉卷丢进锅里,“动筷子啊,想谁呢?”
“没想谁,开车有点累了。”陆心原摇摇头,店里暖气十足烘得人打瞌睡,她拿起勺子尝几口肉汤,鲜香味俱全。
第一口肉熟透后,被赵页捞起来送进她碗里,“别想打哈哈混过去,给我老实交代,那男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