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郡的官员固然罪有应得,可是这是正义的降罚吗,抑或只是得罪了当权者的后果?程攸那时是站在正义的一方,或只是在维护他儿子的利益?如果我不是程攸的儿子,程攸还会不会为了我娘一个平民女子的冤案而大动干戈?”
“我和程攸不是一路人。我不敢借他的力,我怕我被浸染,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李霁说:“程大人年少时,也是个清官。世道便是如此,一人之力,怎么能改变?大约他后来也意识到这一点。”
卫明展却道:“世道如此,我便该如此吗?人活一世,怎么不是活?我知道我是蝼蚁,那又怎么样?蝼蚁就不能努力努力吗?”
他笑了笑:“说不定在世上哪处,有成千上万的蝼蚁都在努力。我们有朝一日,或许能冲破堤穴。”
李霁看着他,久久都没有说话。
她举起茶杯,郑重道:“蝼蚁大人,敬你一杯。”
卫明展哈哈笑,也举杯:“敬蝼蚁。”
*
李霁和卫明展研究案情,直至深夜。
卫明展突然感慨:“你说是不是因果报应?符飏为人品行不端,所以他两个妾室皆不忠于他,二女儿不是他的亲生孩子,遗腹子也没能保住。他现今就一个女儿。我不是说女儿不好,只是对于这群妻妾成群的达官贵族而言,没能有几个儿子继承家业,血脉便是断了。”
李霁说:“或许吧。”
她想起来一些事:“符飏其实不止这几个孩子。卢夫人当年生下的是一对龙凤胎:女儿便是符玉心:儿子在九岁时外出游学走失了。他的外室叶阿棉和许凝也分别生下过一儿一女,但都在七、八岁时因病去世。”
“符飏十五岁与卢宴容成婚,年末龙凤胎出世,十六岁那年就有了二儿子。但说来也奇怪,直到他二十九岁时江照月生下女儿,中间这十三年间,符飏再也没有任何孩子诞生。”
“当然,江照月生下的也并不是他的孩子。”
卫明展恍然:“十三年里,他一直都没有新孩子?怪不得江照月和江令真一怀孕,符飏就重视得不行,马上抬入府里做姨娘。”
李霁还说道:“对。前几年有人劝符飏去看看大夫,结果符飏格外生气,后来还暗中摆了对方一道。不过这禁不住许多人仍旧暗地中猜测着符飏的身体状况。江家姐妹有孕,可是符飏重振雄风的最好佐证。说实话,我一直不理解你们在这些事上面的攀比之心。”
“呃。。。。。。”卫明展说:“我也不理解。这么多年都没孩子,好不容易有了符锦心,也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保不准符飏身体真有点什么问题。有病就应该去治,何必苦要面子活受罪?”
李霁道:“卫大人倒是很坦荡。”
卫明展摆摆手:“如果整日都得关注别人的看法,活着多累啊。”
李霁笑了笑。
又倏然之间,她脑海跳出来一个猜测:“江令真未出世的那孩子,亲生父亲一定是符飏吗?”
卫明展听了,眼睛一亮:“对啊。推算一下时间,江令真怀上孩子时还在郊外居住,尚未被接回侯府。那个时候,贺钰也活得好好的。他们之间,说不定还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
他想了想:“可惜贺钰死了。江令真心思缜密,现下又还在修养,从她那大约问不出来什么。”
“等等”,他又说道:“我们一直忽略了一点——医师。”
“你想想,江照月和江令真都是先自己发现怀了身孕,才去告知符飏。那她们是如何确认自己怀有身孕?特别是江照月实际怀孕的月份和她声称怀孕的月份其实是不一致的。虽说江照月说她自己略懂医术,但此事不一定为真。即便为真,药材又从何购入?此中或许有医馆和医师的参与。”
“如果能找到最开始为她们诊断有孕的医师,和卖给她们药材的医师,我们就有了人证。”
卫明展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我怎么现在才想到?我马上让人去各个医馆问。”
李霁也随之思索。
不过片刻,她说道:“如果是医师,我大概知道你要找的是谁。”
卫明展看着她:“怎么说?”
李霁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当日你我一同去质问江令真,她跳水自尽。侯府里为她医治的是一位年轻的医师。”
卫明展问:“没错。这医师有问题?”
李霁:“我听见小厮称呼她为‘袁医师’。并且这位医师的口音,像是南方人。”
卫明展马上会意。
“袁姓,南方人。。。。。。这个医师和袁吕庆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