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客禅房自带庖厨,潘令宁入内只看到小灶台上一口黑陶罐,盖子半掩,掀开便闻到一股凛冽冲鼻的药香,以至于她立马侧首蹙眉,即便没尝过,也能感知这药十分苦涩。
她只稍稍用箸子搅了搅,便捞起未熬尽的余渣,枯枝败叶犹清晰可见,以至于让她开了眼了。
可见熬药之人手法十分粗糙,只怕是匆忙兑付过去了,药效是否熬出仍待可疑。
“唉,李青不在,怕是自己熬的药吧?难怪吃了两副药,病情反而加重!”潘令宁摇摇头,小小置喙,对崔题的熬药手法不能苟同。
好在她经常给陈伯父熬药,小小药剂已是手到擒来,故而她把灌中残渣倾倒之后,稍作清洗,看了看住持备下的药方,便也熟门熟路,知道怎么放置药材,和需掌握的火候了。
一个时辰之后,她捧着案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步出庖厨。
一阵风袭面而来,吹得她鬓前稀碎的发丝凌乱飞舞,偶有细土扑鼻而来,她用力眯了眯眼,才发现乌金已不见踪影,天边卷来一片浓稠的密云,似拉开的巨幕,以压倒之势盖过兴承寺的庙宇。
风大云稠,难道将有大雨之势?
潘令宁不敢多停留,以宽袖仔细掩盖汤药,让它不至于进沙,赶紧步履匆匆往崔题的禅房去了。
“崔相公,药来了,有些烫,您先放一会儿,晾凉了再喝!只是庖厨内没有饴糖,这药看着十分苦涩,您若觉得太苦了,便喝两口茶吧!”
崔题从书册只抬眼看着她,见她煎药之后已是满头大汗,以至于细微的鬓发被她胡乱地分拨两旁,露出一张未施脂粉,却似出水芙蓉般异常清丽动人的脸庞。
此时她不计形象,只专注地盯着为他煎好的那一碗药的模样,反而愈加让他心旌动摇。
他只细细瞧着她的面容,心下那一股强忍按捺的情潮却又一次翻涌而起。
只是他只能佯装若无其事,放下书册双手接过了她的案盘,并感激道:“无妨,辛苦潘小娘子,万分感谢!”
潘令宁微微抬眼,双眼仍是小鹿懵懂,又万分期待地看着他,只是看到他当即单手抓起药碗,那碗面还冒着热气,他仅是轻轻吹了吹,便要浅呷服下。她连忙轻声提醒:“小心,烫!”
崔题慢慢呷了几口之后,才专注地望着她,认真回应道:“还好,您辛苦熬的药,我趁热服下,也能驱散寒意。”
潘令宁眼神略微一躲闪,双手规矩垂握,食指轻轻勾起,略显无措。
只是她看到他再度抬碗,尝试慢慢地一口服下药之后,她面呈不忍状,轻声问:“苦么?”
崔题想起当初相遇之时,在官船上,她的乳娘即便给她喂药都要提前备下糖饯,百般哄着,猜想她应该觉得这药十分苦涩。
他忍俊不禁道:“苦,但尚能忍受。”
只怕她不知,她能为他煎药,便是砒霜他也得服下了,更何况只是药苦?
见他能毫无抗拒地服下药,潘令宁才稍稍放心,这才有心思频频望向门外乌云密布的天气。
崔题见她神色焦虑、心不在焉,便主动询问:“娘子可是担心下雨?”
潘令宁略一回神,但更是注视着外头,心不在焉道:“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方才,寺中敲钟了,只怕已过酉初。”
“李青还不曾回来……”她搅着手指,喃喃自语。
“是啊,娘子可是着急下山?”
潘令宁收回目光,看到他被热气灼得通红的眼眸,和略显干燥苍白的唇色,于心不忍,低声问了句:“相公身体可好些?可还能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