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涉及到了一个人。”
沈璧然笑了下,“顾凛川,别把我想得太脆弱了,如果真是我亲大伯幕后主使、接送我十年的司机王叔完成犯罪,那还有谁是能让我更……”
他忽然一顿,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从心头滑过,“不会是……”
“是保姆孙静。”
顾凛川语声低沉,“那个女生叫孙恬恬,是孙静的女儿。孙恬恬六年前的所有经历都被挖空了,但五年前她在香港接受过肾移植手术,帮她找肾源、约手术专家、支付后续疗养费用、在北京落户的都是沈从铎。”
“据线人探查,孙恬恬现在是沈如鑫的床伴之一,每周会有一天被沈如鑫接走。假条是沈如鑫替她开的,所以我猜孙静应该不知情,这种事很可能会激怒孙静,沈从铎也不会允许,应该是你那个废物堂哥背地里找死。”
沈璧然被这一串石破天惊的消息震住,消化了好一会儿,“可当年参与车祸的是王叔……”
“这就要牵扯到他和孙静的关系了。”顾凛川叹了口气,“当年我刚到你家没几天,孙婶就说乡下老人摔倒了,请了半年假回去照料,从孙恬恬的年龄推测,那应该就是孙静怀孕后期到分娩的时间线。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半年王立山也经常请假。”
沈璧然没吭声,顾凛川说的这些他都记得。
他儿童时期是非常依赖保姆的,孙静请假那半年,温姝原本要找新保姆,但后来顾凛川完全接手了,而且比孙静照顾得更好、更细致。
“王立山那时已经结婚了,他和孙静是婚外恋。王立山大概不想离婚,而且我记得沈老先生非常看重佣人的品行,所以孙静或许也不想公开,他们选择背着沈家偷偷生下这个孩子。”
沈璧然抿了下唇,“为什么不打掉呢。”
“这也是我的疑问。”顾凛川说,“我只能猜测他们是真的相爱,背德的爱。”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查到了孙静当年在邻市的生产医院,手术签字的是王立山,而后这个孩子被他们放在福利院养着。我想,后来王立山的合法妻子难产死亡,他没有再娶,就是因为他已经有了另一段事实婚姻和家庭。”
“还是和孙静生产的同一家医院,Jeff查到了八年前孙恬恬确诊尿毒症的诊疗记录。”顾凛川说,“我猜沈从铎早就掌握了这一切,以此要挟王立山做他的暗桩,并最终在六年前让他出卖性命,换了孙恬恬的肾源和治疗。”
顾凛川用一种近乎温柔的语气讲述着这些刺骨的真相,他朝镜头伸了下手,似在抚摸屏幕上沈璧然的脸,“现在孙静是我们获取沈从铎罪证的唯一希望,我回国后亲自接触她。”
沈璧然沉默良久,“我去问吧,给我一个联系方式。”
“不行。”顾凛川立即否决,“等我回去。”
沈璧然皱眉,“她和我关系更亲近。”
“那也不可以。”顾凛川语气严肃,“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她已经伤害过你。”
沈璧然:“可……”
“听话,沈璧然。”顾凛川打断了他。
沈璧然沉默,关了摄像头,只保留语音功能,转身从床头柜上抱过然然,挠她的脑壳。
然然被按摩得很爽,一边大声呼噜一边抽空朝他“咪”了一声。
——人,不要难过。
“不要生气,好吗?”顾凛川在电话里叹气,“今天的电话可不可以打久一点?”
沈璧然疑惑地“嗯?”了一声。
“你不好受,我多给你读一会儿书。”顾凛川低声道:“我相信孙婶对你的爱护是真的,很多时候人犯错是身不由己。人心很复杂,如果我是她,即便沈从铎救了我女儿的性命,我也无法原谅他逼迫我的爱人去死、逼我背弃恩主。”
“沈璧然,背负愧疚过一生并不好受,我们一定可以撬开她的口。”
沈璧然无声点头,过一会儿才意识到摄像头关了,顾凛川看不到,于是低低地“嗯”了声,又慢吞吞地道:“如果是小时候,我确实会觉得天崩地裂,现在还好。”
如今他只觉得唏嘘和苍凉。
其实他现在脑子里想的是顾凛川,因为顾凛川也背负着愧疚过了很多很多年。
年少时自己不计代价地推顾凛川离开,只想着保他平安,却没深想那样沉重的自责会让他面临什么。
他眼前浮现顾凛川身上不计其数的伤、Jeff耍宝似的在地上爬——那些荒唐、玩笑般的只言片语背后,是实打实刀光血色的两年。
可那两年顾凛川已经开始清查真相了,心里或许好过一些,再往前呢,被家族封闭的三年里、再往前呢,回德国前日复一日发消息却得不到回复的大半年里——顾凛川都在想什么呢。
他以为顾凛川会恨他,可他错判了。
如果没有恨,一个人究竟要如何捱过那沉重而不知尽头的岁月?
“沈璧然。”顾凛川忽然叫他,语气依旧温柔,“对不起,你不好受的时候我又刚好不在你身边。”
沈璧然回过神,垂眸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然然的毛,低声道:“我已经长大了,顾凛川。”
顾凛川恍若未闻,“我早点回去陪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