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闷响突然在远处炸开,在空气中颤抖着席卷而来,炸的所有人心脏重重一颤。
苗云楼心头巨震,下意识护住胸口,迅速向上看去。
只听远处震响,江岸发白的薄雾里渗出了隐约的花鼓声,像是谁家红白喜事奏响的唢呐声,被江水泡出了泥水的潮湿。
“砰砰——砰——”
花鼓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在鼓声中还掺杂着大笑和兴奋的吼声,人声比江面的潮水还要汹涌,一浪一浪的盖过夜色。
江面上鳞白色的潮水被花鼓声震得支离破碎,江面下传来沉闷的鼓声,如同千万只手掌在拍打棺材板。
“他妈的,这得有一百两!”
花鼓中骤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随后鼓声陡然急促起来,传来跟着节奏的唱喝:
“四月里来四月八,龙王老爷嫁女娃,泥鱼滩涂捉泥鱼,换与王权富贵价——”
尹晦明闻声胸口剧烈起伏,僵持片刻,飞快向上撑了一下,从井盖里向外探身看去。
只见无数人攥着竹篓站在江滩上,弯腰的随着鼓点起落,手起叉落,密密麻麻的聚集在江岸上。
这鼓声从一条晃荡的渔船上飘来,油灯随风动,穿过沙沙的芦苇荡深处,每一声都像沾着水腥气的舌头在耳蜗里舔舐。
岸上二十几个青壮年赤着脚往泥潭里冲,脚板拍在滩涂上的声音和鼓点叠在一起,竟像是某种活物在扭动。
那声音仿佛带着诡异的节奏,一下一下的顺着空气震来,鼓声顺着地面的震动爬到人脚底,每一声都踏着几人心跳的间隙。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你看,我没骗你!”
听到花鼓声,小乞丐的脸上顿时露出一声热切的狂喜,他飞快站起身来,把鱼笼重新背上,对尹晦明道:
“不和你说了,我要走了,今天只要能抓到三百条泥鱼,我就有机会买船票离开这儿。”
“我听说你还收了个新人?”
小乞丐神色匆忙,眼瞳在黑夜里仿佛反着冷光,走之前甩下一句道:“尹晦明,听我一句劝,带着你们所有人都去装泥鱼吧,只要再忍关风屠一天,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说完没有丝毫停留,飞快的向远处跑去,很快便消失在巷口。
井盖上顿时空出一块漆黑的夜色。
苗云楼深黑色的眼瞳动了动,越过尹晦明一动不动的肩膀,向江面上看过去。
那传出阵阵花鼓声的渔船上,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穿着一条马裤,脚下蹬着一双黑色皮靴,稳稳的站在船头。
哪怕隔得太远看不清那张脸,哪怕渔船上昏黄的油灯模糊了男人的轮廓,苗云楼仍然在刹那之间,便认出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如果说神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为他带来希望的人。
那么这个人,就是这世界上第一个让他感受到恐惧的人。
“砰砰——砰砰——!”
花鼓声从渔船上扩散开来,震起潮水,一声声激烈的响着。
苗云楼沉默着坐在地上,看着尹晦明在短暂的犹豫后匆匆跟了上去,齐融和胖子紧随其后。
在极度的热闹与死寂中,他垂下眼睫,伸手拉开衣衫,拿出了那具石像。
“你不是神仙,”苗云楼垂眸道,“你骗了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