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云楼愣愣的看着神仙的眼睛,咬了一下嘴唇,心脏怦然一动。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那一瞬间,就好像是全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顺着血液飞快涌入心脏,让心脏轰然一声炸开,炸的整片胸膛血肉模糊!
苗云楼呼吸都停了下来,他胸膛剧烈起伏,闭了闭眼,又立刻睁开眼睛。
“……你再说一遍。”
他看着眼前的人,重复道:“你再说一遍,我是你见过、第一张……?”
神仙却只是一笑。
其实在没有眼睛的时候,他缩在没有五官的石像里,依旧注视着苗云楼的脸。
他注视苗云楼挡在尹晦明面前,冷静的盯着镜子里的异动;看他目光滚烫,毫无畏惧的朝着泥水破口大骂;观他双目灼灼,看向江水中漂浮的头颅,眼中似有泪光。
视线在苗云楼颈后凝成丝丝缕缕的草绳,交织成一张透明的巨大丝网。
那些一闪而过的瞬间,在他专注的目光中,一点点构成着苗云楼的面孔。
三百年前洪水漫过神台时,百姓们争相卷走金身碎片;三十年前大旱龟裂供桌,住持捧着功德箱遁入红尘。
神仙端坐在桌案上俯视着人间,无动于衷。
他觉得百姓痛苦,却并不感觉自己为此而难过;他想要帮助他们,却从来不曾走下这一方桌案。
他只是停留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寺庙,静静的从里面往外看,就这么看了几千年,才终于有了足够的法力,让他能够实现凡人的愿望。
他让自己掉进江水里,任人捞上来,他成了真正值得供奉的神仙,可他依旧没有真正走下桌案。
他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任何一个人的脸。
在他眼里,人还是“人”,而不是人。
他就这样沉寂的停留在破庙里,直到那一天庙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消瘦的身影披着满是灰尘的日光,慌不择路的闯了进来。
神明俯身看着他,忽然读懂了他眼睫上悬着的露水人间——
——不是庙堂上供香缭绕的叩头,而是老妪晒霉米时漏进指缝的晨光,是渔夫被麻绳磨破的手掌。
看到一个人,不是用眼睛。
如果他没有触碰过人的皮肤,怎么知道他们需要柔软的衣服?如果他没有吃过人的食物,怎么知道他们用什么果腹?
——如果他甚至没有尝过自己的眼泪,他又如何看见在苦海里挣扎的众生?
沉寂的破庙中,在江水一下下的拍岸声里,神明看着苗云楼,向他伸出双手,第一次触碰到了具象的温度。
那一刹那,他的心脏倏地滚烫起来。
“我是你见过的第一个神仙,你也是我看见的第一个人,”神仙看着那双黑色的眼睛,微微一笑,“这样公平了吗?”
苗云楼:“你——”
“叫我沈慈吧?”神仙提议道。
朱红色的木门沙沙作响,有风吹了进来。
“砰砰,砰砰。”
破庙外远远响起鼓声,隔着一层窗纸,带着震天响的欢喜庆贺,模模糊糊的传入两人耳朵里。
就好像心跳的声音。
砰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