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捋胡子的手突然顿住了,脸色逐渐凝重起来,像一座雕塑,盯着王絮一言不发。
“道家有云,‘物无美恶,过则为灾’。”他忽然低笑,收拢手心,“这世上最安稳的活法,便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王絮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藏着的那柄短刃,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爬进心口。
“不如我去问程姑娘。”
“住口!”胡不归突然拍案,茶盏在桌上跳起半寸高,“你想叫胡家满门抄斩么?”
他压低声音,下意识地一个哆嗦,向后撤了一步:“程家小姐,没有失明,身体康健……”
“你要小心她。”
真这么简单?
王絮觉得,他隐瞒的事情,不止这一件。
一步想错,满盘皆输。
她必须对他留个心眼。
月影从瓦当边缘滑下来。
“王絮,你放宽心便是。”
冷不丁的一道声音响起,二人转眸一看,程雪衣站在门沿的阴影中,不知听了多久,只是神情很冷淡,“我若想取什么,向来不会等它盛放。”
稀薄月光打下,树上鸣蝉不住叫唤。程雪衣像一株月下棠梨花,白得薄而莹润,清泠中泛着微光。
她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话音带了些绵长的怅惘:“我待你如临水照花,风来则吟,雨过则净。只在云雾相遮处,遥看其势凌云。”
王絮垂眸看她。
程雪衣的眼眸在夜中有些濡湿,看着格外遥远。
分明只见过一面,这样浓烈的感情,从何而来?
“你要是想去别的地方,我可以带你走。”
程雪衣细瘦的肩胛往前探了探,将灯递来,指尖在灯沿上停顿一下:“天涯海角。”
程雪衣以行动证实了她没有失明。她仔细端详王絮,看一眼少一眼一样,“我的承诺,一直有效。”
胡不归听到自己未及咽下的呼吸声。
月影斜斜映在瓦上,不沾泥尘,不落子房,将眼前一切泡得愈发绵软。
天涯海角这种话,说出来倒像是从旧戏本里撕下来的残页,可程雪衣偏要捡来对她说。
在王絮心中,天涯还是太遥远。
最后,程雪衣将花灯递给王絮,只留下两个字:“送你。”
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胡不归看得魔怔了,隐约记得这灯,是盂兰盆会上灯谜摊的奖品,一年只此一份,“分明我也答得不错……谜底是什么?怎么倒叫这程家小姐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