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院正房,王杨氏噙着泪,望着丈夫,满脸的不可置信:“老爷此话是何意?难道我还扯谎不成?”
王青洪冷哼道:“我倒是不晓得,未满周岁的婴孩,如何能看出聪明愚钝?天生痴傻?我王青洪自问上对得起君王父母,下对得起百姓儿女,并未有欺心失德之处,哪里就报应到儿女头上?还是你觉得,当年守孝期满我应了老太太恳求,为子嗣故纳了桂芳表妹,对不起你这个嫡妻元配,就应当遭报应?”
这一番话说的半点情面都不留,其中怨气,想来是日积月累。
王杨氏觉得身心俱疲,都辩白都懒得辩白,忍着怒气道:“就算老爷想要将罪名加到我身上,也想想大姐儿与三郎、五郎。难道非要坐实了我黑心肝,坏了我的名声,老爷才满意?”
王青洪被堵得说不出话,可心里也晓得,妻子说的没错。
即便当年事情,是王杨氏的不是,为了几个嫡子嫡女,他不仅不能揭破此事,还要想法将此事圆过去才行。
王青洪心中越发憋闷,望向妻子的脸色就越发不善。族长虽没有说什么,可神色之间分明是怪他受制与妇人。就是西山寺里那位老和尚,连正眼都不瞧他,其中的蔑视,当也为了这个缘故。
妻子不仅没有半点羞愧,反而露出“你奈我何”的泼妇嘴脸,使得他非常恼怒失望。
他站起身来,冷声道:“既爱惜名声,你就知分寸些。若是再容不下人,我王家又不是没有出妇!”说罢,甩袖而去。
王杨氏气得摊在椅子里,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不管当年寻医问药,还是最后做主将四郎送到庄子上,都是婆婆做的主,干她什么事?
婆婆当年可是护那孩子护的紧,不仅落地就使人抱到自己屋里,而且对她这个嫡母也千防万防。
她见过两次,每次都是捂得严严实实,随即就使人抱下去,生怕她这个嫡母多看两眼便要害人似的。她当时气得要死,偏生丈夫在任上,连个述委屈的人都没有。
而后,等传出四郎“天生痴傻”的时候,她心里固然有幸灾乐祸,可不无心虚。
即便她什么也没有做,可也怕旁人疑到她身上。因此,关于同四郎相关之事,她越发避嫌,任由婆婆做主,生怕牵扯到自己头上。
没想到十年过去,这盆污水不仅没有逃过去,还是有丈夫亲自来给她“定罪”。
她刚才伤心悲愤之下不愿辩白,等丈夫走后,却是觉得不对劲。这个罪名,不是赌气认下就能认下的。她既不是黑心肝,为何要给自己揽了顶“毒妇”的帽子?
自己这个年纪,可以不再指望丈夫宠爱,可儿女何其无辜?若是真引得丈夫厌弃,连累到孩子身上,那她可真是没地方哭去。
毕竟丈夫的子嗣,如今不只是三郎、五郎,还有刚归家的四郎。
都是这个四郎,扰得家宅不宁。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王杨氏心中恨恨,扬声唤丫鬟端水进来,整了整妆,扶着丫鬟的手去后院去了……
第九章小僧今日会亲行(三)
道痴坐在偏厅,吃了两盏茶。
尽管今日才知晓王青洪是这身体本主的生身之父,可在王家窑诵经这十来天,对于王氏宗族十二房,道痴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毕竟十二房的状元老爷在王老爹灵前执了大礼,引得四下里议论纷纷,嘴里都是这位状元老爷。
同王家其他房头子孙繁茂相比,十二房人丁堪称单薄。只有道痴这一代,有兄弟三人,父祖都是独生子。
之所以能成为宗族中仅次于宗房的一支,是因十二房人丁单薄虽单薄,可从十二房分房那位太老太爷,也就是道痴的曾祖父到王青洪,祖孙三代都是进士。
不过除了在仕途上出色外,也因十二房当年太老太爷是上一代族长的胞弟。因这个缘故,即便太老太爷年轻病故十二房只剩下孤儿寡母,也没有被人欺负了去。
十二房现下最高的长辈,是王青洪之母王崔氏。娘家也曾是安陆州大户,只是后来败落,现下只能算是中上富户。
道痴的生母,就是王崔氏的娘家侄女。按说崔家近些年虽没落了,也不当送女做亲戚家做妾。
不过是小崔氏是个可怜的,命运多蹇,本说了门当户对亲事,不想才定亲,父母就相继病逝。小崔氏要守六年孝,对方借口儿子是长子,子嗣要紧,耽搁不得,就使人退了亲。
小崔氏出孝时,已经二十岁。这在古代已经是老姑娘,只能说给人做填房继室。
刚好王青洪在乡守孝,两个嫡子先后病故,妻子杨氏早年生产后有损了身。待守孝期满,王崔氏便借口儿子三十无子,做主替儿子纳侄女为二房贵妾。
没想到,妻妾二人同时怀孕,同日生产,杨氏又生下一个嫡子,小崔氏生下庶子而亡。
王青洪的妻子杨氏,则是京城人士,是王青洪座师之女。王青洪正值壮年,就得意晋升从三品,京中的助力就是杨家。
想到这些,道痴不由皱眉。若是杨家真有左右官场的能力,对他来说绝对不是好事。不过想到自己目前才十一岁,他心里又淡定现下。
现下还操心不到那个,如今他回来,不过是为了王家子弟这个身份,好方便应试罢了。毕竟只有有了功名,才能获得更多的自由。
不管是老和尚的建议,还是他的想法,都觉得没什么可着急的。少年才子,有几个真正能驻足官场的?即便偶尔有成就的,也多是经过半世蹉跎。
正想着,就见李忠进来,后边跟着两个小厮,捧着一叠衣服,还有个儒生帽。
道痴也没啰嗦,任由小厮服侍换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