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桢觉得他的眼神很奇怪,薛汝霖却赶紧垂下了眼,她没来得及细看,只好回想了一下,似乎……是有点惊艳的意思?
她饶有兴致地仔细看了这人一眼,和大多数养尊处优的高官一样,皮肤白皙细腻,背脊挺直,相貌俊朗,可能比张守英年长些,三十七八岁的样子,在尚书这个位置上算是正值壮年,极为年轻了。
她挑了挑眉,宝哥扭过头,也如出一辙地挑了下淡淡的眉毛,小嘴张圆:“哦!”仿佛在说这个人没见过。
薛汝霖像是被婴儿的这一声呓语提醒,忙磕头:“微臣给太子殿下请安!”
有时候,上位者的美色也是个杀人无形的利器。
绍桢笑了笑,扶正宝哥歪歪扭扭的虎头帽,温和道:“跪在地上多冷啊,起来吧,”吩咐陈斐,“去,给薛大人搬张椅子来。”
陈斐看了她一眼才走开。薛汝霖受宠若惊。
绍桢抱着儿子坐回炕上,槅门重新阻隔了视线,她继续方才的话题:“薛大人当真不考虑考虑?坐着尚书的位置却不入阁,你心思坦荡,保不住别人会想七想八,担心你抢他们的位置呢。”挑拨他和内阁几个老头的关系。
可能是美色奏效,可能是挑唆成功,总之薛汝霖的回话明显诚恳了很多。
“恕臣冒犯。方阁老到底是皇上钦点的首辅,如今皇上在外平乱,方阁老告病,说句不入耳的,只要消息稍微灵通些,都能知道其中猫腻。无论娘娘想换谁暂代首辅之职,都是名不正言不顺。方阁老毕竟资历深厚,威望极重,当初还是他鼎力支持皇上立您为后,若您这般轻易便与他针锋相对,日后会很艰难,外头说法也不会好听。远的不说,只看近处,皇上归期未定,若是汪大人也不愿暂领首辅之职,娘娘又要找谁呢?依微臣之见,您不妨先服个软。”
绍桢不虞道:“那江西减免钱粮之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薛汝霖含笑回道:“微臣倒是愿意为娘娘斡旋,将江西钱粮减至七成。”
绍桢怏怏不乐,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有道理,只好认下来。
户部江西清吏司的这道奏折最终以内阁的胜利宣告结束,薛汝霖倒也不是空口说大话之人,方阁老“病愈”,内阁也同意了减免江西三成钱粮的朱批。
是日沐休,田阁老到方府书房和老同僚小酌。
窗外飘起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房中小炉上温着长春酒,方阁老切了块炙牛肉往嘴里送,鲜嫩的汁水在嘴里迸开,他没头没脑地感叹了一句:“……到底是个妇人。”
田阁老呵呵笑。
……
又一月飞逝而过,皇帝是注定要在陕西过年了,紫禁城里没有男主人,常德二年的新年依旧简朴,西北频传捷报,王师收复被晋王占领两月余的延安、榆林、庆阳等五府,斩获叛军首级近五万,倒是给迎接新年的京城添了一丝喜气。
乾清宫却笼罩在阴云之下。
江西布政使和江西清吏司的急奏摆在案头,绍桢火冒三丈,将跪在暖阁外的几个阁老骂了个狗血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