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即便两情相悦,最后的下场怕也和懿安公主一样。
她不敢!
杨晞心里苦涩,却又不知说什么安慰的话,唯有静静地陪着她。
赵淑瑞很快又恢复了情绪,“至于有恒兄。他人很好,满腹才华,与我志趣相投,他作驸马也算不得勉强。是父皇让我选驸马,我选的他。”
自从正旦一同来慈荫观探望杨晞后,这几个月两人断断续续有书信往来,除了一起收集整理杨晞母亲章嫣的诗文,还时常谈论最近读的诗书、最近作的画,不仅谈得投契,还互相敬佩彼此才华,遂渐渐熟悉了起来。
那段日子,皇帝和皇后也张罗着驸马的事,到了春闱放榜,她实在推辞不了了,碰巧向恒被点为探花郎,便顺水推舟,选了他。
杨晞听后,霎时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向从天有意筹谋的。
“既然是你亲自选的驸马,我就放心了。”
赵淑瑞弯了弯唇,眼中多了些慰藉,“有恒兄待我很好,看得出他也欢喜我,但愿这是件好事吧!”
“兄长性情温和,这些年来一心读书,也未听闻喜欢过哪家娘子。他对你有意,一定会待你好的。何况不还有我,若他敢欺负你,我就替你教训他!”
赵淑瑞一时被逗乐了,连日来的愁绪散去,容颜舒展,掩着唇格格笑了起来。
两人又聊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赵淑瑞要下山去,杨晞送着她走到道观最前面的灵官殿。
赵淑瑞想起当初杨晞恳请赵建留下洛蔚宁的性命,是因为她还没出降,担心辱没了她的声誉。可若她出降了,那洛蔚宁岂不性命堪忧?
于是忧心道:“巺子,若是我出降了,阿宁就要面临杀头,你可想到怎么救她了?”
杨晞看了一眼站在殿内的懿安公主,略有犹豫,她也并非有十足的把握救出洛蔚宁,所以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
“若是阿宁死了,你是否就和姑姑一样,这辈子都在这儿了?”
杨晞牵着赵淑瑞的手安抚,“淑瑞,你放心吧,无论如何我也会想办法救她的。”
赵淑瑞难受地低下头,霎时就落下了几滴泪水,“巽子,对不起。我早该听你劝的,若不是我当初非要把阿宁点为驸马,阿宁就不会下狱,你就不会这样了!”
“淑瑞你在自责什么?那根本不是你的错,错的是王贵妃兄妹还有那高太师,若不是他们背后捣鬼,在官家面前进谗言,阿宁又怎会被点为驸马?是他们利用了你!”
赵淑瑞转而看向懿安公主,含着泪光问道:“姑姑,这天底下,两个女子相爱,难道都得落得如此下场吗?”
懿安公主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受到触动,身体微微颤了颤,原本平静无波的脸忽然染上了些许悲凉,阖了一下眼,叹道:“或许,那都是天意吧!”
“天意……天意……”
赵淑瑞不愿相信地摇了摇头,随后就带着璇玑离开了慈荫观。
杨晞目送着赵淑瑞,喉咙像被哽住一样难受。待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转而看向懿安公主,痛心疾首地反驳道:“真人,那不是天意,无论是我还是你,都不是天意!”
“若非天命,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何突然病死了?”懿安公主说着,双眸闪起了泪光,一脸绝望,是对天命的屈服。
杨晞恳切地道:“巽子斗胆请求,真人带我去后山那座坟墓。”
懿安公主脸上划过惊诧之色,只听见杨晞继续道:“巽子想证明给你看,这一切都是有人所为的!”
懿安公主思量了好一会,方道:“好!”
杨晞特意选了夜晚,和懿安公主提着灯笼踏进后山。
刚过望日没几天,明月高悬在夜空,皎洁的白光映照在山上,把山上的一花一草都照得分外清晰。
“真人小心点。”
杨晞提着灯笼走在前面,踏上石阶的时候回头把手伸向懿安公主,拉着她登上了十几层台阶,到达一座简朴的坟冢前。
她凝望着墓碑,心中百感交集。这座坟墓是懿安公主的禁地,自慈荫观建成后,将近二十年来都不让外人踏足。她在慈荫观修行了几个月,如今懿安公主终于准许她进来,多少也有些特别的思绪。
墓碑中间刻着的几个大字“齐觅然之墓”,她知道这便是懿安公主所言的天命。
杨晞小时候就从一些大人的嘴里听说过这么一个宫闱故事:
二十多年前,一位名叫齐觅然的平民女画工,凭借出色的画技,正值豆蔻之年,便以女子身份考入了翰林画院,成为最年少的女画工。当时,深得先帝宠爱的懿安公主也酷爱丹青,且与齐画工年龄相仿,两人很快结识。
及至懿安公主十七岁,先帝薨逝,新皇初登大宝,公主本该为先帝守孝,但因先帝有赐婚遗旨,新帝便令懿安公主遵照遗旨完婚。懿安公主深夜跪于皇帝和太后面前,恳求和齐画工归隐,帝不允。公主于宫中绝食,三日不吃不喝,命悬一线,终于感动了新帝和太后,于是允许她们归隐。但半个月后,一切准备就遂,就在出发前一天,齐画工却急病暴毙,公主哀恸,一夜两鬓斑白,上吊而不得亡,后入道为女冠。帝怜之,赐慈荫观。从此,公主修道于慈荫观,以悼亡人!
这是杨晞听过的第一个关于女子相爱的故事,从小时候开始便深深烙进了心里。别人都说这是宫闱丑闻,但杨晞却觉得懿安公主勇敢执着,也为她们的命运哀叹。
多么美好的一对璧人,为什么齐画工却英年早逝,把这一切都变成了悲剧?
到了十六岁与盛榕交好,她也毫不难为和矛盾。对于女子相爱之事,她有今天的勇气和坦然,全因懿安公主,是懿安公主让她知道两个女子是可以相爱的,可以爱到一人亡故,另一人出家为道,为其守墓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