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盘村外的山坳中停着一辆马车。
紧闭的车帘将车里的烛光挡得严丝合缝,偶尔泄出一两声轻言细语。
玉珠一边收拾脏衣裳,一边笑道:“六娘头一回做面就做得不错,以后姑爷有口福了。”
池依依换上干净衣裙,瞥她一眼,嗔道:“我的手艺如何我自己清楚,你还不如夸我鸡汤炖得不错。”
术业有专攻,她绣花的本事难逢敌手,但这做菜的手艺实在平平。
她没法像玉珠那样,仅靠抻面就能将一大块面团抻成银丝粗细,只能放在案板上慢慢揉捏成细条。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在这荒山野岭忙了大半个时辰,这碗长寿面总算让她做了出来。
玉珠笑道:“谁让六娘坚持要自己来呢?我说我替您做,您又不肯。”
池依依看到她正在整理的那件衣裳,眼神一晃,假装没看见地别开脸。
不过揉个面而已,弄得胸口和裙摆上都是面粉,幸好陆停舟不在,若被他看到,少不了一通嘲笑。
但她就是想在他生辰这日,亲手给他做一碗长寿面。
这样的心情大概就像自家养的狗子受了委屈,忍不住想喂它们一点儿好吃的作为补偿。
这碗面条原本不在池依依的计划之内,她早已备好了生辰礼,只等六月二十一日这天给他。
然而一道圣旨降下,她今日不但送不了礼,连见他一面也不可能。
她为陆停舟感到委屈。
陆停舟说过,他追查六盘村一案只为让自己安心。
但他实实在在替朝廷解决了隐患。
若放任梅家与当地官吏勾结,他们今日能随意断案,将犯人全部判作死囚,送去梅家为虎作伥,明日就能指鹿为马,为一己之私陷害百姓。
池依依想起在这之前她和陆停舟走访过的县城,那些地方死气沉沉,人与人之间疏离防备,足见受害之深。
倘若这等风气蔓延至整个庆州,难保不会官逼民反。
到那时,只怕朝廷的威信将荡然无存。
皇帝不可能想不到这点,但他仍然对陆停舟下了停职之令。
池依依不知陆停舟心里如何作想,但她难免感到心寒。
就算要停职,也该等人回京以后再作定论,而非像现在这样,把陆停舟变成一个囚犯押解回京。
陆停舟也许不觉得难堪,但池依依却不忍他受此欺凌。
可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送碗面而已。
她想让他知道,无论皇帝下了什么旨意,无论旁人如何看待,她永远站在他这一边。
“玉珠,明日一早把县城的宅子退了。”池依依道。
玉珠讶异:“为什么?六娘想搬去哪儿?”
“哪儿也不搬,”池依依道,“我们回京城。”
“啊?”玉珠愣了下,“您不等姑爷了?”
“江大人不会让我见他,”池依依道,“与其在这儿干等,不如早一步回京,先做打点。”
她与江瑞年毫无交情,这位钦差本是陆停舟的上司,为了自保,定会坚持铁面无私。
她与其盼着对方心软,不如早日回京,打听朝廷消息。
她很想知道,三皇子和梅贵妃是否受到了惩处,倘若皇帝心软,这局棋怕是没那么容易结束。
“段公子,你回来了。”
马车外响起陆家小厮的招呼。
玉珠放下衣裳,正要替池依依掀开车帘,就见她抢先起身走了出去。
“段大侠,见到停舟了吗?”池依依问。
段云开扬起手里的食盒:“见到了,他说你做的面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