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屋由几块木板搭成,屋里没点灯,从木条缝隙中漏进街上的光,隐约可见角落里有个草垛堆成的床榻,一个妇人半倚在榻上。她看见儿子带进来两个陌生人,吃了一惊,撑起身子:“你们是……”池依依道:“婶子,我们住在附近,听说你病了,特意过来瞧瞧。”妇人的面容隐在黑暗中,神情模糊难辨。她定定望着池依依,摇了摇头:“我不认得你。”她朝儿子招手:“宝儿,过来。”小孩儿来到她身旁,被她一把搂住。“我们娘俩儿只是来这儿讨口饭吃,若是哪里不小心得罪了两位,我向两位赔个不是。”妇人小心翼翼道。池依依:“你——”“你儿子在街上抢东西。”陆停舟突然插话。妇人听到这话,浑身一震。“宝儿,你抢人东西?”她失声道,“这可是真的?”小孩儿呜咽一声:“我、我……我只拿了些吃食……”话音未落,就听妇人道:“你不是说,那是好心人送的么?你、你怎可以骗娘!你忘了你爹是怎么教你的了?……”话音未落,她剧烈咳嗽起来,整个身子佝偻下去,如一只破败的风箱,喘个不停。小孩儿吓得哭出声,边哭边给母亲拍背:“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呜——”妇人咳嗽了好一阵,喘息初定,伸手在草垛里摸索,拿出几枚铜钱:“我这里还有几文钱,先赔给二位,若有欠下的,等我身子好了,一定做工补上。”池依依见状,看了陆停舟一眼。陆停舟道:“我们不是苦主,若要道歉,让你儿子直接找那些店家就是。”他话锋一转:“不过我看你病得不轻,若再拖下去,别说做工还钱,就连你儿子也照顾不了。”妇人无言安静了片刻,苦笑:“怪我身子不争气……”“我可以替你找大夫。”陆停舟道。妇人一愣。“这、这……我……”“你可以做工还债,”陆停舟道,“不过我听你二人口音是庆州人,你们来此是为投靠亲友?”妇人犹豫了一下,缓缓摇头。“那就怪了。”陆停舟道,“你若只是为了做工,为何不留在家乡找活儿,而是跑到平安城来。”妇人还未作答,就听小孩儿接话:“我们要去京城……”池依依讶然:“京城离此地千里之遥,以你俩现在这状况,几时才能赶到?”妇人默然一阵,开口:“不瞒二位,我们的确是庆州永乐县人氏,只因先夫遭难,家里的房子也被烧了,才不得不离开庆州。”听得“永乐县”三字,池依依心中一动:“你家房子为何被烧?”妇人再次沉默,轻抚儿子的脑袋,没有说话。瞧她反应,池依依心知这里面必有隐情。若只是家中失火,宅基仍在,日后重建也就是了,怎会逼得母子二人离乡背井。“敢问婶子如何称呼?”池依依问道。妇人欠了欠身:“我姓万,名桂花,夫家姓曹,这是我儿子曹文彦,小名宝儿。”“曹?”池依依道,“我们在永乐县有一位故人,也姓曹,曾是县衙的都头。”话音未落,万桂花已猛地一颤。“你们、你们认得先夫?”池依依惊讶:“你是曹方的夫人?”“是,我是……”万桂花颤抖得语不成声,眼泪夺眶而出,“不知二位如何认得先夫?敢问尊姓大名?”“我姓池,家中行六,你唤我六娘便好,”池依依道,“这是我夫君陆停舟。”“陆?”万桂花陡地止了哭声,抬头望向陆停舟,“您是大理寺……陆少卿?”万桂花从草垛上爬起来,像是急着下床,却险些栽倒。池依依连忙把人扶住。“万夫人,有话慢慢说,”她柔声道,“你和令郎……这是怎么回事?”万桂花泪如雨下。她望着陆停舟,颤声道:“您真的是陆少卿?您可知道曹方在京城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突然就没了?”“此事我来说吧。”池依依开口,“曹都头出事的时候,我夫君正在皇城审案,并不清楚详情。”“我在府衙问过京兆尹,那日京城暴雨,明渠涨水,曹都头在回驿站的路上,不幸跌入水中溺亡。”“第二日,你们的县令柳如镜带着曹都头的灵柩离开京城,启程返乡。”池依依道:“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万桂花默默流着眼泪:“县太爷也是这么说的。”她哀哀坐了半晌,忽道:“可我不信。”“你不信什么?”陆停舟问。万桂花抬起头:“我夫死后,家中遭了几次贼,丢了些银钱,那些银钱是我夫去京城之前县太爷给的赏,还有几封书信,都是他和友人闲着没事写的。我本以为是有人欺负咱们孤儿寡母,特地去县衙报了官,但衙门的人迟迟没能破案,后来我遇见我夫生前交好的一个捕快,听他的意思,我夫似乎哪里得罪过县太爷,他们才会如此敷衍。”“你就因为这个,怀疑曹方之死不是意外?”陆停舟开口。“不,不只是因为这个,”万桂花道,“我夫刚从青阳县回来那几日特别高兴,说他能认识陆少卿这样的人,实为三生有幸,可后来他领了县太爷的赏,却变得闷闷不乐,有天晚上,他在家里喝了一晚闷酒。”万桂花抹抹眼泪:“他对我说,干他这行,指不定什么时候丢了性命,万一……万一他遇到不测,让我带着儿子改嫁。”她当时只当丈夫喝醉了,与他吵了一架,自个儿回了房。第二日曹方醒来,对此事只字不提,紧跟着就随柳如镜离开永乐县,去了京城。谁知去的时候是个大活人,回来却变成了一具棺材。万桂花当场哭晕了过去,若不是有曹宝儿在,险些随夫而去。后来她听了捕快那话,心里不免就生出些异样的念头。“我夫从小怕水,平日遇见水深的地方,总是能避则避,怎会那么巧,偏就失足掉进了沟渠。”万桂花泣道,“我上衙门几次求见县太爷,他都避而不见。我想着,我夫曾说,陆少卿是朝廷最厉害的官,如果找到您,或许您能帮我查清楚,我夫是否死得冤枉。”她抹抹眼泪,又道:“没等我收拾好行李,家里灶房就起了火,差点把我们娘俩儿烧死。”:()娇娇绣娘嘴甜心狠,权臣捧她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