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天寒。
一辆四面垂帘的篷车急速驶入丞相府,没有在正门前的车马场停留,而是轻快地驶到了隐蔽的后院门前。
车马刚刚停稳,厚重的车门无声地开了,一个黑纱垂面的黑衣人从篷车上下来,向着等候已久。。。
风雪再起时,已是永始八年冬。那行自玉门关外延伸而来的足迹,深陷黄沙之中,仿佛踏碎了百年的沉默。敦煌守将派人循迹追查,却只见大漠苍茫,天地一色,唯余一面残破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旗布早已褪成灰白,唯有“天网将开”四字依稀可辨,墨痕如血,似曾以朱砂混着人血书写。
长安城内,新帝刘进登基未久,朝局初定,然眉宇间常有忧色。他每日必至宣室殿东阁,亲读父皇遗诏三遍,又命人将《孝经》与《驭天下九术》并列供奉于宗庙偏殿,晨昏焚香。他曾问霍光:“先帝仁德覆天下,何以仍有‘天网’之语?此是谶言,还是逆党遗毒?”
霍光抚须不语,良久方道:“陛下可知建章宫秘库之下,为何藏的是衣冠冢而非真陵?先帝一生布局,步步为棋,连身后之事亦早有安排。‘天网’若非其所留后手,便是有人借其势而动。”
话音未落,边报急至:西域都护张安世遣使飞骑入京,言敦煌以西三百里处,发现一座被流沙掩埋的古城遗址。城中无尸骨,无财宝,唯有一座石台高耸,台上立碑,碑文以古篆刻就:
**“天纲坠,则人伦乱;地维绝,则忠孝亡。
待仁君崩,天网始张,雷出地奋,龙腾虎跃。
持阴符者主四方,握双鱼者统八荒。”**
使者呈上拓片,刘进观之,心头剧震??“阴符”者,岂非父皇所得之乌黑短剑?“双鱼”者,正是玄牝铜符之形!此碑竟似专为今日而设!
更令人惊异的是,考古吏员在石台下掘出一口青铜匣,内藏一卷羊皮地图,绘有从葱岭至河套的隐秘通道,沿途标注“影卫屯所”“密谍驿站”“火药库”“铁甲窖”等字样,总数七十二处,皆属北军旧制,然史无所载。图末附一行小字:
**“凡持此图并阴符剑者,可启‘天网军’,兵出无形,令行鬼神。”**
消息传入宫中,满朝震动。司马迁闻讯拄杖趋殿,颤声道:“老臣昔年修《太史公书》,曾录武帝秘事数十条,皆因惧祸而删。今思之,或与此‘天网’有关。据野史残简记载,武帝晚年暗中组建一支私军,不隶五营,不受丞相节制,专司潜伏、刺杀、策反,名为‘天网’,取‘天罗地网,无所遁形’之意。此军每十年唤醒一次,若天下失道,则自行起事,匡扶正统。”
刘进闻言凛然:“如此说来,父皇当年开启秘库,并非只为取《九术》与地图,实已知‘天网’存在?”
司马迁点头:“先帝临终密信中言‘藏锋芒以待时机’,恐即指此事。但他最终未启用,只将阴符剑传于陛下之父……或许,他信仁政可治天下,不愿再动杀机。”
刘进默然良久,召霍光入内密议。
“大将军以为,该否寻回阴符剑,彻查天网虚实?”
霍光跪坐于席,目光沉静:“陛下,利器在手,未必是福。天网若真存在,已是三代潜伏,根系遍布边陲腹地。一旦启动,恐非人力所能控。且当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何必惊动蛰伏之蛇?”
“可若有人抢先一步呢?”刘进低声,“那面旗帜为何偏偏出现在父皇驾崩之夜?是谁在等这个时机?”
霍光神色微变。
当夜,刘进命心腹宦官开启父皇遗物箱笼,在层层绸缎之中,终于找到了那把乌黑无锋的阴符剑。剑身冰冷刺骨,触之如握寒冰。他轻轻抽出寸许,忽闻殿外狂风大作,檐铃齐鸣,一道电光劈开夜幕,照亮剑柄虎头??那双眼睛,竟似泛出幽红光芒。
与此同时,终南山深处,一处废弃道观中,火光摇曳。
十余名黑袍人围坐一圈,中央供着一尊鎏金铜像,形貌竟是年轻时的刘彻,手持长剑,目视北方。主位之人揭开兜帽,露出一张苍老却锐利的脸??正是十年前被捕江充余党首领之师,号称“紫阳真人”的方士李少翁之弟,李广逸。
他手中正握着一份抄本,赫然是刘彻晚年未发密信的副本集。
“三十年了。”他声音嘶哑,“我兄长被武帝烹杀,只因泄露‘天网’机密。他说帝王不该拥有不受制约的力量,结果自己成了第一个祭品。可如今,仁政误国,柔弱败纲常!太子逼宫,幼主失位,汉室正统断于妇人之手!”
一人低声道:“可民间皆称刘据为圣君……”
“蠢货!”李广逸怒拍案几,“太平是假象!豪强虽抑,然商贾崛起,贫者仍无立锥之地;女子入学,悖逆阴阳;和亲匈奴,乃屈膝求安!此非盛世,乃是堕落!唯有重振天网,清君侧,诛伪帝之后,迎正统血脉复位!”
“可谁是正统?”
李广逸冷笑,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玺残角:“钩弋夫人临终前托付此物,言弗陵曾密诏天下:若有非常之变,持此可召‘天网’残部于甘泉旧址集结。今仁帝已死,天网当张!”
众人齐拜于地,齐声低诵:“天纲坠,地维绝,龙腾虎跃,再造乾坤!”
而在遥远的南越,番禺城外渔村,一位白发老妪正在织网。她手法娴熟,每一结皆暗合星宿方位。忽然,她停下动作,抬头望向北方天空。那里,一颗赤星悄然升起,悬于紫微垣侧。
她喃喃道:“二十年了……他们终于要动了。”
她起身走入茅屋,掀开地板,取出一只密封陶罐。罐中并非食物,而是一枚铜符??与玄牝符形制相同,唯纹理相反,呈逆旋双鱼状。
“双鱼分阴阳,一正一逆。先帝设天网,防子孙昏庸;我母族守地网,制天网暴走。”她轻抚铜符,“若天网妄动,地网即起。不是为了夺权,而是为了……止损。”
她是赵氏遗脉,南越王族最后的血脉,也是当年协助刘据化解岭南危机的幕后功臣。她的母亲,曾是刘彻派往南方的密谍统领,职责便是监视“天网”南方分支,以防其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