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颂穿回自己的衣服,临走前又看了眼餐桌上的那枚钥匙。但这次他没碰,只匆匆一眼就走了。
圣诞夜的雪落满京市,凌晨五点的天是破晓前最黑的至暗时刻。
陈颂刚走出房门,一直紧绷的线猝然断裂,他胸口发闷,四肢发麻,踉跄着下了楼梯,走出这栋让人窒息的楼房,逃出这个将他囚禁三年的小区。
大街上空无一人,昏黄的路灯打亮漫天飞雪,照亮漆黑的夜。陈颂孤影在大雪中艰难前行。
体内细胞正在以极其快速的形式死去再生,吸氧量根本赶不上耗氧量,陈颂口兼鼻大口呼吸。寒风夹杂冰雪汩汩而入,撕裂着柔软的器官。
气血渐渐涌上大脑,四肢僵麻疼痛,陈颂颤抖地捂住胸口,曲起背脊,想让自己好受些。大口大口的呼吸释放出大量水雾,迷蒙缭绕在风雪之中即刻消散,再生,又消散……
陈颂双眸酸涩无比,热泪烧灼视线,刀割般划过脸颊。所有所有复杂难堪的情绪顷刻间如海啸般迸发奔腾。
他死死咬着下唇,锋利纯白的齿尖咬破皮肉,血腥味侵略麻痹的舌苔。
但他感受不到丝毫疼痛,继续咬着,殷红的鲜血滑落,坠在雪地里。
一滴,两滴,三滴……在纯白无瑕的白雪中那样的突兀艳丽。不过片刻又被翩翩舞落的雪花掩埋。
稀碎的哽咽被咬碎在咽喉里,陈颂憋得满面通红,青筋爬上脖颈,像这场大雪,像这般命运,越是克制越是势不可挡。
终于,在圣诞节的雪中,他放声大哭。
撕心裂肺,像一个乖巧懂事了许久的孩子,对着母亲将出生以来所有委屈的,痛苦的,愤怒的情绪都宣泄出来,震耳欲聋。
哭喊,一瞬间的情绪宣泄,让他精神超过负荷,窒息感越来越强烈,无数双手扼住他的呼吸管,他的心肺,四肢失去知觉地倒在雪地里。
漫天的雪层层盖住他,好像只需要一个夜晚,就能将他从这个无情的世界抹去。
残存的意识告诉自己,这是呼吸性碱中毒的表现。
陈颂在雪地里蜷缩起来,将要昏过去时,拱起手背捂住嘴巴,留了小部分空间自救。
不知过了多久,陈颂意识在清醒过来。他头疼无比,出了一身冷汗,浑身被冰雪覆盖。
陈颂在最后一刻还在想,要是如此长眠就好了。
可他知道的,上天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一定会慢慢继续折磨他。
陈颂在原地缓了很久才站起来。
天光渐亮,风雪依旧。可他仿佛看见日破云海,破晓献上光的洗礼,如浴火般重塑肉身。
没有人能救得了自己,也唯有自己能救自己
叶佳佳说的对,感情是不讲任何道理和规则的。
在感性以压倒性战胜理性时,人的底线和尊严将无止尽倒退。直至濒死临界点时,与生俱来的求生欲才会催生绝对理性在逆境中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这产生的代价就是,感性的彻底覆灭。
不撞南墙不回头。南墙将骄傲的骨骼弯折,将尊严践踏,将勇气粉碎。
陈颂这才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卑贱。
更多的,他清晰地认识到顾行决是多么的顽劣,冷血。
两次,两次鼓起所有勇气想去挽留这段感情,为他准备生日并告白是第一次,祈求他别跟程颂在一起和自己复合是第二次。
第一次等来的是欺骗,第二次等来的是屈辱。
陈颂望着漫天的雪。
如果时光能倒转,回到三年前除夕的雪夜。
他不会带顾行决回家了。
——
圣诞节那场大雪后,气温骤降,风雪恶劣。
寒假即将来临,最后一周是考试周,陈颂无暇顾及其他。再混乱的思绪都要抛开一边,不,准确来说他已经无比清晰了,不是暂且抛开一边,而是永远尘封心底。
周三考完一门专业课后,陈颂在教室门口遇到了云景笙。
云景笙一身米色大衣,风度翩翩地立在那,身上流露出一种温和儒雅的矜贵,看见陈颂时莞尔一笑,只是眼底有种难掩的疲倦:“考的怎么样?”
陈颂向他走来,礼貌微笑回应:“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