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霜知道现在他父亲很恐慌,需要他说点什么帮他转移注意力。
所以他没有挂断电话,而是选择继续和他说话。
他想了想,问:“你是在接他放学的路上出的车祸吗?”
父亲找到了倾诉的对象,一边哭一边说:“对,对,都怪我,他非吵着下来要买零食,我怕把车停在路边交警要扣分,就让他下来自己买。”
“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让他一个人去……”
顾星霜打断他说话,以防他沉浸在自责的情绪中不可自拔:“你还在学校附近吗?”
父亲:“没……不在了,已经开出很远了。”
顾星霜松了口气,要是在学校附近,这会儿下班放学高峰期,人流量会很大,救护车可能进不去。
顾星霜:“周围人多吗?”
父亲:“多,不多,多……”他磕巴了两句,像是糊涂了。
然后好不容易整理好了思绪,重新回答:“原本不是特别多的,现在好多、好多人过来看了。”
顾星霜耐心地说:“你疏散下人群,不要让他们都围住了,方便一会儿医护人员救人。”
父亲又去疏散人群了,过了一会儿,他拿起手机,这会儿他的声音明显比刚才冷静了不少,但还是能听得出来哽咽。
冷静只是他的表象,实际上他的情绪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随时可能坠落。
顾星霜又问了他出车祸的地址,父亲全都一一答了。
他在心里判断了一下,这个地址的话,大概率是送到他们医院的。
而且离得不远。
他看向沈冬枝,沈冬枝对着他点了点头。
不用顾星霜多说,他光听顾星霜说话的内容,就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他小声问:“来我们医院吗?”
顾星霜做了个“应该”的口型。
沈冬枝:“那你赶紧去急诊那里等着吧。”
沈冬枝不知道他们家里的情况,还担心顾星霜情绪会不好,有些担忧地多看了他两眼。
顾星霜点头。
他又和父亲说了两句,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终究还是没忍心挂掉电话,等他换好衣服,走到急诊的时候,电话里终于传来了救护车鸣笛的声音。
他松了口气。
顾星霜从来没有跟他父亲讲过那么多的话,他今天和他爹说的话,好像比以前加起来都要多。
“救护车来了。”父亲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顾星霜看着被挂断的手机,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
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像得知弟弟出车祸的时候那样,心里似乎泛不起多少涟漪。
他站在急诊的门口,安静地等待他们的到来。
顾星霜以为自己很冷静,也不在意父亲对他和弟弟态度的差别。
可冷静的他却忘记给应沅发个消息。
他一个人站在急诊的门口,曾经他怎么也等不到的人,现在即将带着他的小儿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直到应沅打来电话,他才猛地想起自己忘记和应沅说一声了。
应沅的电话适时地打来,他拿起手机的手都在颤抖。
其实他没有听清应沅说了什么,只是应沅的声音让他渐渐回落到了现实,于是穿透他心脏的疼痛密密匝匝地袭来。
深秋的傍晚,大地已经落满了晚霞的余晖,他站在门口,恰好落进了昏暗的阴影中。
零散的记忆像蛰伏在黑暗中的怪兽,于黄昏交界处从意识的深渊苏醒,争先恐后地冲破封印的牢笼,狰狞地爬出。
晃动的白光,推着他跑的医生,无边的黑暗,以及始终没有等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