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将时的脚步一顿,便看见顾姝臣已经拉开了帐子,月光下一张巴掌脸略缺血色,神态慵懒,眉眼间萦绕着淡淡愁绪,似是春雨打过的梨花。
他看着,心头又是隐隐一痛。
“不了,”他开口道,声音有几分干涩,“侧妃好好休息吧。”
他刚想坐回去,却听到顾姝臣不满“哼”一声,带着些许鼻音。
“叫你过来就过来!”
听到她愠怒的声音,沈将时只好顺从地回身坐到架子床上。
顾姝臣脸颊微红,眸光中带着一层薄薄的怒意,像一只发怒的小狸奴。
看着她生气的样子,沈将时心里叹口气。他知道顾姝臣心里怨他,遇到这样的无妄之灾却被隐瞒着不让知道真相,换作是谁都不会轻易淡然揭过。
“睡吧。”她盯着沈将时看了一会儿,冷冷吐出一句,拉起被子翻身背对着他,被子上绣着百鸟朝凤的图案,一只孔雀的尾羽正对着他。
沈将时嗯一声,躺在她身边。
睡前顾姝臣特意叫采薇她们打了热水来给自己擦洗,她动作不方便,两个丫头再加一个封嬷嬷,四个人费了好大劲儿,总算把身上都擦了一遍。封嬷嬷又给倒了些舒缓筋骨的药油,因而她身上带着淡淡的草药香气,配着床头薰衣草香包丝丝缕缕甜味,在帐子里萦绕。
顾姝臣不再言语,自顾自闭上眼睡去了。
沈将时想了想,抬手轻轻搭在她腰间,指尖触及绸制寝衣。
顾姝臣怔了怔,想抬手去推开他,却被沈将时一把按住,他掌中薄茧摩挲过她手背,顾姝臣睫羽轻颤。
“孤答应你,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孤就告诉你真相。”
月光映着他俊朗的眉眼,眸中倒映着顾姝臣的剪影,温柔之中带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顾姝臣咬了咬唇,眸中盈着点点泪光,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不言语。
沈将时叹口气,指尖捻了捻她落在锦枕上的秀发,柔声道:“睡吧。”
顾姝臣却没有动作,只是睁着一双杏眼看着他。
太子殿下总是骗人,反正她不要再相信他了。
沈将时见她不言语,也不强求,轻轻拢住她的柔荑。
…………
第二日顾姝臣睁开眼睛时,沈将时已经走了。
身侧的床榻一片冰冷,枕畔空余浅浅凹痕,她身上的锦被却是被细心裹好的。
窗外传来鸟雀的啁啾,春风吹拂着枝头新绽开的海棠花,簇簇花影透过窗棂,在青砖上摇曳。
她盯着被掖好的被角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叫人。
采薇并竹青一起进来,服侍她漱口洁面。
竹青端着水盆出去,采薇帮顾姝臣梳理满头青丝,语气里带了些嗔怪:“娘娘,您昨日是怎么了?可吓死奴婢了。”
她家小姐一贯温和,连对着她们也不曾有过那样的神色,怎么昨日就把怒火撒在太子身上了呢?
顾姝臣指尖绕着墨发,漫不经心答道:“殿下不都没说什么嘛……”
采薇忧心忡忡放下篦子,端来镜子给顾姝臣照:“万一殿下恼了您,再也不来咱们长乐阁可怎么好?”
顾姝臣接过镜子照着,瞥了一眼身后的采薇:“他不来就不来呗,太子不来咱们就不过了?”
太子不想来,她还能绑着人家来不成?
反正这东宫里除了自己,还多的是地方供太子殿下去。太子不来,她自己难道就不过了?这么些时日,也未见过太子去过许良娣和张孺人处,她们两位娘子还不是照样过得好好的。
反正她顾不着别人,顾好自己的心就是了。经过这接二连三的祸事之后,顾姝臣竟然生出几分参禅的感觉。跟自己的性命比起来,太子殿下的态度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再如何,只要她不自造孽,太子也不会拿她怎么样。可在这宫闱里呢,她明明没做什么事,却要被人暗害,轻则丢面子,重则实打实地丢了命。
顾姝臣摇摇头,她才二八年华,正是大好时光,既然宫里明枪暗箭都难防,不如守好自己的心,明哲保身多享受一段时间清平吧。
采薇还想说什么,却见顾姝臣放下了镜子。镜面扣在锦垫上,发出轻微闷响。
眼下还有一件事要解决。
“去把豆蔻带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