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丰东南西北四个门,城门附近都有不少像少年这样的人,做些替人跑腿送信或是为外地客商介绍城内情况的活计,以此挣些银钱补贴家用。
聂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条道远远的尽头,有人冲着他挥了挥手,是江湖侠客的打扮。
聂暗心下了然,难怪这些干果糕饼都是泊渊爱吃的东西,不过这位姓宴的侠客竟然连他和友人告别时送林檎代平安的习惯都知道,应该是泊渊那小子以前提过吧。
他扬声道:“多谢!”
声音不算太大,但习武之人都能听见。
聂暗将装着干果糕饼的那袋丢到泊渊怀里,看他手忙脚乱地接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事,泊渊脸上少了点沉郁:“师父你还记得给我买吃的?”
他师父什么时候这么体贴、这么细心了?
“不是我买的,有人送的。”聂暗示意泊渊看后方,“都是你爱吃的。”
泊渊猛然回头,熙攘的人群里只有一个熟悉的背影,他攥紧了袋子,下意识地想追出去:“小鱼”
“那不是金鲤。”聂暗抓住了他的胳膊,“是他的长辈。”
泊渊脸上的那一点激动淡去,他摸了摸腰侧那个他连夜改造的小盒子,脸上的表情化作了有点怔愣的失落。
不是金鲤
小鱼如果还在,以后大概也会长成宴大侠的模样吧。
出城的队伍马上就要排到他们,聂暗交了三人的路引,和人群一起慢慢出了城,城门外他翻身上马一抖缰绳:“走了!”
三匹马从快走到小跑,最后在官道上疾驰,他们赶路赶得不是很急,离开兆丰第二日的傍晚,镜州与梅州交界的官道上传来整齐的马蹄声,远远地,一面印着【秦】的玄旗在风中飘扬————是得胜归来的悬霜军。
领头的是个年轻小将军,并未披覆重甲,而是穿着一身轻便骑装,两方在官道上照面,身着褐灰骑装的小将军对聂暗打了个招呼:“聂谷主。”
聂暗曾对秦曜有过指点之谊,他在马上抱拳回礼:“恭喜秦小将军得胜归来。”
秦曜颔首:“多谢。”
两方就此擦肩而过,一方奔向兆丰,另一方则奔向汀州。
聂暗注意到秦曜的左胳膊上绑着白布,也不知悬霜军中的何人去世了。
第42章第42章骑兵入城
“本王是大殷宗亲,当今天子的皇叔,你不过一从三品,有什么资格问罪本王!”
儋州文安王府内,一着朱色王袍的中年人怒目圆瞪,他面色焦枯,因为长时间生病而脸颊消瘦,瞪起人时那眼睛仿佛要鼓出来,显得格外凶狠,“区区一从三品,也敢在我面前叫嚣?”
文安王为超品侯爵,他也向来以自己的身份为傲,根本无法容忍卑贱的人在他面前拿捏他的错处———一国王侯怎么可能有错?他再有错那也是家事,轮得到顾铮这个外人操心吗?
附近的人都噤若寒蝉,府外的人没见过这阵仗,府内的人胆战心惊,顾铮坐在他的下首,把玩着茶杯不说话,脸上是自若的笑意,恭敬中透着散漫。
文安王就差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分尊卑了,顾铮却浑然不在意,甚至在文安王怒气稍歇的时候提醒:“王爷不妨多喝些茶水,上路之后可就没府中这般周到了。”
文安王:“”
这人莫不是听不懂话的棒槌?
他猛地一拍桌子:“来人!把他从王府里丢出去!”
他一声令下后,周围的侍从犹犹豫豫地围上来,却不敢动手,顾铮随手放下茶杯,杯底和檀木的桌面碰撞,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声响。
“证据确凿已呈至陛下案前,王爷若真有冤屈,不妨上京向陛下哭诉,陛下明断秋毫,必不使王爷蒙受不白之冤。”
“什么叫‘若真有冤屈’———本王本就是冤枉的!”文安王提高了声音咬死不认,“就凭你给本王看的那本册子?一面之词便能定了本王的罪?”
“更详尽的证据在陛下手中,王爷若有冤,还请随臣上京自行分辩。”顾铮道,“又何必与我胡搅蛮缠?”
敢当着文安王的面说他胡搅蛮缠,若是文安王能脱了这场罪,顾铮怕是要遭殃,但正是他这种有恃无恐的态度,反教文安王心头一沉。
———若不是确定他翻不了身,顾铮绝对不会对他这般不客气,他的态度,也隐隐代表着当今天子的态度。
文安王惶恐之余又觉得悲凉,好歹叔侄一场,他再怎么错也是长辈,殷容竟然不发正式旨意,仅是派了个从三品的文臣带了道手谕,便要这样潦草地将他擒拿上京。
从吃了那条鱼后他就诸事不顺,手里的产业隔三差五地出些问题,乱上一阵便罢了,有的还伤筋动骨,烦人得紧。
更让他不喜的是,半年前他忽然莫名其妙地病了,常常头晕目眩,呼吸困难,一日能有一餐吃得进去饭食都不错,他寻遍了儋州的医师也查不出原因,最后无计可施,他便写了折子去兆丰请了院判过来,却依旧没能查出根由———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患上了这场没由来的怪病,只能开些名贵的药物温养着,不至于让生机枯耗。
直到他送到兆丰的那批心腹也生了类似的病症后,这场没由来的怪病才终于有了些许苗头———那条被他吃掉的鱼,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