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前头的双胞胎抱着琴,中间两个捧着棋谱和画轴,最后是两个手挽手的少女,一个腰间别着毛笔,一个腕上缠着诗笺。
“柳姐姐,顾公子。”六人齐齐行礼,声音却参差不齐。
顾笙注意到那个叫诗韵的姑娘躲在书瑶身后,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他不动声色地打开食盒第二层:“尝尝我做的桂花糖藕,甜食能让人勇敢些。”
诗韵怯生生接过,咬了一小口,突然瞪大眼睛:“里面有酒香?”
“醪糟酿的藕孔。”顾笙笑道,“诗韵姑娘,你上次作的《咏雪》我看了,‘静听雪落声,世界归于寂。’比那些无病呻吟的强百倍。”
诗韵耳根通红,却微微挺直了背。
一旁擅长书法的书瑶忽然开口:“顾公子,我们真的能行吗?”
柳如是猛地拍案而起,吓得几个姑娘一哆嗦。
“怎么不行?”她厉声道,从袖中甩出一沓泛黄的纸页,“看看这些!”
“琴南四岁习琴七岁作曲,连教坊司乐师都惊赞!”
“琴竹八岁能辨五音十二律!书瑶十岁临摹大师佳作几可乱真!”
她越说越激动,“就因为是女子,你们的才华就只能用来取悦那些脑满肠肥的蠢货?”
院内鸦雀无声。
抱着画轴的名叫画眉的姑娘突然哽咽:“我爹说教我作画,是为了将来有能拿得出手的技艺取悦夫君”
“放屁!”柳如是爆了句粗话。
“我年轻时信了这话,结果呢?丈夫死了连祖宅都被族人霸占!”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稳道:“小顾老板给你们搭了台子,要不要唱这出戏,自己选。”
琴南突然拨动琴弦,一声裂帛之音划破寂静。
她妹妹琴竹默契地和上,两人起调。
悲壮激越的琴声里,棋语默默摆开一副残局,书瑶蘸水在石桌上写字,画眉则飞快在诗笺上勾勒出姐妹们的身影。
诗韵一口吃掉了手里的糖藕。
她向前一步,声音细却清晰:“莫道蛾眉难举鼎,巾帼何必让须眉!”
夕阳将六道挺直的背影拉得很长,长得仿佛能触及那座尚未揭匾的文心阁。
顾笙离开绣庄时已是月上柳梢。
翌日清晨,川州府忽然出现了一群身着靛青色短打的少年,在大街小巷中穿梭。
他们每人背着个藤编书箱,见到显贵府邸便叩门递上一份烫金帖子,遇到茶楼酒肆则直接在宣传栏处张贴大幅宣纸。
“这揽月阁是何方神圣?竟敢以‘舌上有河岳’作宣传语?”
醉仙楼里,一个蓄着山羊胡的老学究拍案而起,手中宣纸簌簌作响。
他身旁的年轻书生好奇地凑过来观看,忽然瞪大了眼睛。
“老师,您看下面这句——‘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此句引用苏轼的《浣溪沙》)。”
“学生遍览诗书,竟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绝伦的吟咏野菜的诗句!”
同样的一幕在各个茶肆上演。
不到午时,整个川州府的文人圈子都在议论那些闻所未闻的诗句。
有人猜测是前朝隐士遗作,更多人则坚信必是当世大儒手笔。
城南书院的几位教授甚至为“雪沫乳花浮午盏”是否合律争执得面红耳赤。
而此时,顾笙正站在揽月阁三楼的雕花窗前,望着楼下越聚越多的人群。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白玉棋子,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公子,第一批帖子都发出去了。”张良匆匆上楼,额上还挂着汗珠,“不过也有直接把我们帖子扔了出来的。”
“有说什么吗?”顾笙头也不回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