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城回来的赵卫国,嘴巴就没合拢过。
逢人就抓着对方的袖子,唾沫横飞地描述着交通局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从钱大海一开始的颐指气使,到叶凡三言两语间的敲山震虎,再到最后那半个白面饼子噎得局长大人直翻白眼。
他讲得是绘声绘色,手舞足蹈,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大将军。
村民们听得是如痴如醉,看向叶凡的眼神,已经从信服,彻底变成了崇拜。
“啥叫文化人?这就叫文化人!”李金虎吧嗒着旱烟,一锤定音,“兵不血刃,杀人诛心!叶小子这一手,比咱村一百条汉子抡着锄头冲上去都管用!”
整个黑山屯都沉浸在一种打了大胜仗的亢奋情绪中。
大伙儿干活的劲头更足了,仿佛那条通往山外的石子路,已经铺到了脚底下。
第三天下午,后山工地正干得热火朝天。
突然,一阵低沉而又雄浑的“轰隆隆”声,从山坳口的方向,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这声音,村民们从未听过。
不像是汽车的引擎声,倒像是一头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每一下喘息,都让脚下的大地跟着微微震颤。
“啥动静?”
“打雷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山坳的拐角处,一个黄色的、浑身钢铁的庞然大物,履带碾着碎石,发出“嘎吱嘎吱”的巨响,慢吞吞地探出了身子。
它前面顶着一块巨大的铁板,后面拖着一股浓浓的黑烟,像一头发怒的铁甲犀牛,气势汹汹地闯进了所有人的视野。
“我的娘!那是个啥玩意儿?!”一个年轻后生手里的铁锹“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眼睛瞪得像铜铃。
“妖怪!是铁牛妖怪!”一个被吓坏了的小娃,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一头扎进了自家大人的怀里。
整个山坡,瞬间炸了锅。
赵卫国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满脸通红,扯着嗓子就喊:“推土机!是推土机!姓钱的真把家伙给送来了!”
推土机!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把所有人都给炸醒了。
村民们疯了似的,扔下手里的工具,从山坡上潮水般涌了下去,将那台还在冒着黑烟的钢铁巨兽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又带着几分敬畏地,去触摸那冰冷而又坚硬的铁皮外壳。
“乖乖,这么大个铁疙瘩,得多少钱啊?”
“你看这大铁牙,一下去,不得把山给啃平了?”
“这玩意儿一天干的活,怕是顶咱们全村人干一个月!”
就在村民们啧啧称奇,议论纷纷的时候,“吱呀”一声,推土机的驾驶室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的确良白衬衫,戴着一副蛤蟆镜,头发抹得油光锃亮,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从上面跳了下来。
他嫌恶地看了看脚下的泥土地,皱着眉从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锃亮的皮鞋,然后才摘下墨镜,斜着眼扫了一圈周围这些穿着打补丁的衣裳,满身泥土的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