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嘉仪放下筷子,轻声问道:“勃勒金今日可有为难你?”沈知韫抬眸看她,神色平静:“没有。”杨嘉仪转开话题,伸手去夹菜:“今日的鲈鱼倒是新鲜。”她的指尖在筷子上微微发颤,又很快稳住。沈知韫的目光在她手上停留一瞬,拿起汤勺为她添了半碗热粥:“殿下再用些吧,夜里怕是要起风了。”窗外,一片枯叶被风吹起,啪地打在窗棂上。杨嘉仪望着烛光下沈知韫清瘦的侧脸,将那句“父皇要我和亲室韦”死死咽了回去。她不能让他知道,至少现在不能。夜色渐深,用过晚膳后,杨嘉仪与沈知韫回到了寝殿。寝殿内的烛火,早已经被侍女们换成了柔和的纱灯。杨嘉仪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指紧紧攥着沈知韫的衣袖,像是怕他随时会消失一般。“殿下今日,好像格外的黏着臣。”沈知韫温声问道,指尖轻轻梳理着她散落在肩头的青丝。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杨嘉仪没有回答,只是将脸埋进他的衣襟,深深吸了一口气。沈知韫身上那股淡淡的药香混合着墨香,是她最熟悉也最安心的味道。“微臣去给殿下煮碗安神汤可好?”沈知韫作势要起身,却被杨嘉仪拽得更紧。“别走。”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平日里不曾有的脆弱。沈知韫心头一软,重新坐回她身边,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他感受到怀中人微微发抖的身子,不由得收紧了手臂。“好,微臣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他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个轻吻:“殿下若是累了,就靠着微臣睡一会儿。”杨嘉仪摇摇头,仰起脸来看他。烛光下,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蒙着一层水雾。沈知韫心头一颤,忍不住用拇指轻轻抚过她的眼角。“知韫…”她唤他的名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嗯?”杨嘉仪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脸重新埋进他的胸膛。沈知韫也不追问,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哄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窗外,夜风拂过庭院里的海棠树,发出沙沙的声响。沈知韫低头看了看怀中渐渐平静下来的人儿,发现她的睫毛已经变得沉重,正一点一点地往下垂。“睡吧。”他轻声说道,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微臣守着殿下。”杨嘉仪在半梦半醒间,下意识地往他怀里又钻了钻,手指依旧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不放。沈知韫看着她这般依赖的模样,心头既酸涩又柔软。他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些,夜更深了,烛火在纱罩中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幔上,融成了一体。沈知韫确认杨嘉仪熟睡后,轻手轻脚地将她的手指从自己衣襟上松开。夜色如墨,沈知韫悄然离开公主府。他特意绕了三圈确认无人跟踪,这才转向城东的昭和长公主府。远远望去,那座府邸更像一座小型要塞——朱漆大门两侧立着兵器架,檐下悬着的不是寻常灯笼,而是军营用的风灯。沈知韫没有走正门,而是熟门熟路地绕到西侧小门。看门的老卒见到沈知韫的脸认出了他后,默不作声地让开一条缝。穿过演武场时,月光下可见十八般兵器森然排列,角落里还堆着几个练习用的稻草人,身上插满箭矢。昭和长公主正在书房研读兵书,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驸马深夜来访,可是出了什么事?”烛光映着她半边脸庞,另一侧则隐在阴影中。沈知韫注意到她案头摊开的是《西域舆地图》,旁边还放着半碗冷掉的酪浆——长公主至今保持着军旅习惯。沈知韫沉声道:“长宁今日去了立政殿,回来后便魂不守舍。我问了她几次,她也不说……”这位先帝最宠爱的女儿年近四十,眉宇间仍带着当年统帅娘子军时的肃杀之气。昭和长公主抬眼,凛冽的目光刺得沈知韫脊背发凉:“皇上,想把长宁公主嫁到室韦草原去。”昭和长公主霍然起身,玄铁甲胄铿然震响,腰间玉佩与刀鞘相撞,碎玉般清冽的声响在殿内回荡。“昨天,勃勒金突然在边境陈兵十万,假和亲之名,行要挟之实。”她嗓音冷厉,字字如刀。沈知韫抬眸,眼底仍是一片沉静。可下一瞬,长公主寒声吐出那句——“他点名要的,就是长宁。”沈知韫瞳孔骤缩,指节猛地扣紧案沿,青筋暴起。“什么?!”他嗓音极低,怒意几乎压不住地翻涌而上。长宁?他和长宁……他们才刚成婚,勃勒金竟然在这种时候求娶,皇帝竟然还动了这样的心思?简直不可思议!案上的茶盏被沈知韫的力道震得哐当一响,茶水泼溅,在宣纸上洇开一片刺目的暗痕。沈知韫眸色骤冷,指节抵在案上,力道几乎要将檀木压出裂痕。“荒谬。”沈知韫压着声音,却字字沉冷:“和亲之事,岂能如此儿戏?长宁已为人妇,陛下难道要强夺臣妻?”昭和长公主目光微敛,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淡淡道:“圣意难测,但勃勒金此番是看准了太子被废,国本动荡,故而来势汹汹。边境十万铁骑压境,朝中已有人动摇。”沈知韫眼底寒意更甚:“长宁呢?她如何说的?”长公主沉默一瞬,似在斟酌言辞,最终轻叹一声:“你也说了,她回府后便魂不守舍,几次欲言又止,你问她也不说,我猜她想必是被吓着了,又不敢同你开口。”话音未落,沈知韫猛地起身,他下颌紧绷,眸中怒意翻涌,却又在瞬息间压下,只冷冷道:“我这就回去找她,此等大事她为何要瞒着我?”他的长宁啊,受了这样的委屈竟然都不敢同他说,打算瞒着他,可这又能瞒多久?“慢着,沈知韫你何时变得如此鲁莽?”昭和长公主皱着眉头,看着沈知韫。:()公主娇软撩人,权臣们都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