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帝倚在床头,浑浑噩噩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喊出了这样两个字。
宁澈一瞬间怔愣在了原地。
此时已到了宣明帝最后的时光,顾命大臣方得了传位谕旨,退到殿外守候,寝阁中便只剩了父子二人相对而坐。
宁澈紧张的屏住了呼吸,他知道,父亲是将自己认作了另外的人,那个他未曾谋面的皇长兄。
他有种冲动,想让父亲看清楚自己,告诉他认错了人,可又怕将父亲这个迷离的梦打碎。
宁澈并不知道父亲和皇兄从前是如何相处的,他僵着脊背,试探着喊了一声:“父皇。”
“不,不,不要喊我父皇……”宣明帝的气息却陡然急促,他抬起枯槁的手,捧住宁澈的脸颊,眼中莹莹有泪光,“孩子,喊为父一声爹吧,好吗?”
宁澈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这个他喊过无数遍,让他早已据为己有的称呼,在这一刻却变得陌生与疏离。
宁澈猛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父亲这些年对他的纵容与偏爱,竟是源于,将他当做了另一个儿子的替身。
他心里乱的一塌糊涂,颤了颤喉咙,终是依言唤了宣明帝一声:“爹。”
“哎,哎。”宣明帝声音渐低,泪水从他不再清亮的双眼中纵横漫出。
他轻轻抱住宁澈,靠在他的肩膀上,却渐渐哭失了态。
“宁泽,爹不该对你那么严厉,爹再也不逼你做你不想做了事了,你原谅爹,原谅爹好不好……”
宁澈只麻木的坐着,任曾经威严凛凛的父亲,在他怀中哭的泣不成声,他却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
直至宣明帝倚在他的胸前,渐歇了声息。
“爹。”
宁澈抬起广袖,将被病痛折磨到骨瘦嶙峋的父亲轻轻环在自己怀中,才低低又唤了他一声。
“我是……宁澈啊。”
可宣明帝只是安静的沉睡着,他已去了众生最终的归处,到那里与他心中的家人团聚去了。
丧钟乍然而鸣,响了足足七七四十九下,撕碎了紫禁城上方宁静的夜空。
万民哭嚎,百官奔丧,原本应当受万众瞩目的嗣皇帝,此时却正漫无目的的独身游荡于宫墙深道之中。
当宁澈停下脚步时,抬起头,竟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走到了西五所的门前。
两扇朱门紧紧闭合着,他恍然惊觉,上一回到这里来,已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那是他大婚的前一夜,是自他在这里留宿过一晚后,唯一一次主动来找夏绫。
彼时宁澈站在阶下,举目恳恳望着夏绫道,乔乔,只要你肯点一下头,即便我闹个天翻地覆,这辈子我也只娶你一个。
可夏绫只是垂着眼立在石阶上,淡漠道,太子殿下,我不愿意,您请回吧。
自那一别,二人分道而行,彼此间只剩了冷淡与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