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表情显然没有道理……这段时间才刚刚把下颌骨弄折了的又不是她。
她不是路边可怜的小动物。不是黎安安需要同情的对象。
……闻念不想被这样看着。
好像从醒过来开始,她的体温就逐渐又在升上来了。晕乎乎地认真思考了片刻,闻念在被子里扭扭身体、换了个更舒服一点的姿势,于是决定把自己后来的完美犯罪讲给对方听。
“闻鸿鹏的床是对着门的。”她说,“把通风的窗户换一侧开,刚好可以吹进他的房间。所以,只要拿一块冰块把门抵住,就能保证他一晚上都吹到风。”
“等到早上,冰块就完全化了,汪红娟去叫他起床时刚做好饭,手上通常会带水。地面上稍有水渍也不会惹人怀疑。”
“所以,”她说,“闻鸿鹏每次换季都会生病。”
说完,她才抬起视线,去看黎安安的表情。比起刚才,那双圆眼睛好像又更亮了一点,却还是一样地湿漉漉的。
“这么厉害呀……念念,”而黎安安小声地说,声音简直像是怕会吓到她一样轻,“那,你现在还不舒服吗?感觉还烧吗?”
不是那样……
闻念不觉得自己会被吓到。她咬了咬嘴唇,不想回答这个提问。
因为没有得到回答,黎安安就继续认认真真地望她。
在昏暗的、安静的房间里,那个目光干净得不可思议,好像把她整个人都变成透明一样,然后直接看到她胸腔里最最难看、也最不堪的地方去。
闻念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可以让黎安安不要再这样看着自己。想了想,她只好抬起手去挡黎安安,想要用这种方式让对方向后避开。
可是黎安安非但没有退去一些、躲开她的手,或者至少换一个姿势、不要再这样盯着她,反而只将目光顺理成章地挪到了她的手上。
……而闻念知道,自己的手并不好看。
在得以搬去住校之前,她从小被要求负责那个家庭里所有的家务,因此留下了许多始终没能褪去的茧,从来都没有很……柔软,还是什么的。
还有打架和挨打所留下的疤,大大小小也有很多,只是时日久远,颜色大部分已经褪得淡了。平日里的距离大概看不太出来,闻念也有意藏起自己的手,所以才从来没有被注意过。
只是,现在的距离实在太近,应该会被看得很清楚……
而且,她睡衣的衣袖又过分地宽松。虽然黎安安的目光并不是朝着这个方向,闻念却实在无法不想到,也许……也许顺着这个角度,就能够直接看到她小臂上的那一片疤痕。
这样的可能性,让闻念愈发不自在起来。她不知道,黎安安会怎么想这些并不好看的、狼藉的伤疤……
黎安安还在盯着她的手,一双眼睛因为认真而显得很圆,望去亮晶晶的。
……可黎安安越是用这种神情望着她,她就越是觉得赧然。
“……好了。”闻念说,想要把手收回去,“不许看了。”
然而,黎安安一点也没有听,反而也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拇指搭在她的指节上,像是安抚什么小动物一样自然地蹭了蹭。
“念念,”然后黎安安说,“你的手好烫哦。”
分明就不是……
她并没有觉得热。反而只有被黎安安碰到的地方,那片肌肤才奇怪地发起了烫来。
闻念说:“我没……”
“真的呀。”而黎安安就笑弯弯地说,语气也像是在哄生病要去检查的小动物,“之前都特别特别冰的来着。我们练习跳舞的时候不是也牵过手嘛,念念,那个时候就是,我都担心你会不会化掉来着——”
握着她的手,黎安安说得认真极了。圆眼睛剔透地、没有一点杂质地望着她,在昏暗的房间里,连笑意也是亮晶晶的。
那双眼睛好像深色的玛瑙一样,丝毫没有保留,干干净净的,就那样映着她并不很光鲜的倒影。
闻念咬了咬嘴唇,几乎是有些气急地捏住黎安安的脸颊,阻止:“为什么要这样……”
……好奇怪。
所有的一切都很奇怪。
闻念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现在还发着热、还是因为房间里太不透风的缘故,她的心脏忽然变得很不对劲起来。胸腔里泛着酸涩,湿答答的,让闻念几乎连手指都有点使不上力气。
她说:“别再——”
而黎安安被她捏着脸颊肉,神情里完全只有困惑:“嗯嗯?”
闻念说:“……别这样看我。”
她不知道黎安安是不是会听得出有什么不对劲——只是喉咙里好像亘着一朵不听话的、湿漉漉的云,阵阵地泛着涩意,就连她的嗓音也跟着有些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