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色杂乱的小狗轻轻地“嗷呜”着,小心翼翼凑过来,明明自己的毛发也被养得七零八落、并不厚重,却好像一点也不畏惧严酷可怕的冬天。
它湿漉漉地望着闻念,用湿润的鼻子轻轻拱了拱闻念手上的那片擦伤。
“汪呜……?”
……然后,好奇怪。在被小狗干燥的、温暖的鼻头碰到的瞬间,她就真的没有再痛了。
闻念——梦里的、小小的闻念撑起自己,低下头,看看身边的小狗。
那双黑豆子似的、圆滚滚的眼睛也是很湿润的样子,亮晶晶又无暇,几乎像是小狗玩具一样。
……那个摆在她床头的,黎安安借给她的玩具的样子。
小狗啪嗒啪嗒地飞快摇着尾巴,向她高高兴兴地吐舌头。闻念低着头,看了它一会儿,还是试着向小狗张开了怀抱。
她问:“……要来吗?”
鸡蛋于是“嗷呜”一声,兴高采烈地钻进了她怀里。
……她其实一直都有点怕。怕痛,怕自己搞不懂属于犬类的语言,然后也许鸡蛋会突然讨厌她、然后咬她。也害怕会弄脏只有一件的校服。在小的时候,闻念从来都没有像这样抱过鸡蛋。
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在梦里也想象不出怀抱一只热情的小狗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怀里的感觉空落落的,没有温度,也没有小动物毛茸茸的触感,像是一个幻觉。可小狗又是真的非常非常地热情,它拱拱她,又从她腿上跳下来、咬住闻念的袖口,牵她站起来。
小狗的力气莫名变得很大,闻念拗不过它,只好跌跌撞撞地跟上它、然后顺着力道转身。
——在所有无足轻重的一切全部都消失了的梦境里,她面前赫然是那扇门。
老旧的、贴满了撕到一半的小广告、会被风吹动得响上一整晚的,那扇向来都不会为了她而打开的大门。
小狗热烈地摇晃着尾巴,示意闻念开门:“嗷汪!”
忽然地,那扇门于是在她眼前突然地变化了。颜色变得更浅、轮廓变得更清晰——变成了她现在这个房间的门。
门把手上被贴了两个小小的贴纸,黎安安贴上去的,一个是小猫爪爪的形状,一个是狗铃铛,粘得歪歪扭扭的,颜色鲜亮到好像快要溢出来一样满。
闻念不觉后退了一步。
小狗困惑不解地望着她,催促:“汪?”
我、闻念想要说,张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不能——
小狗不明白,只是着急地在原地不断打转,咬着她的裤脚,想要让闻念推门。
看闻念始终站在原地、不肯挪动,它只好“嗷呜”两声,自己冲过去撞门。
闻念瞪大了眼睛,扑过去:“不要——”
但是已经晚了。门被小狗完全撞开。
门后面没有她的房间,没有家。只是一片黑洞洞的虚空。
刺耳的车声。黑暗吞掉了小狗——然后也飞快地吞没了她。
闻念猛地惊醒过来。
她睡到了半夜、窗帘紧闭、没有记得要开台灯——房间里因此充溢着浓稠的黑暗。这让闻念几乎是跌下了床,冲向门边按开了房间所有的灯。
房间里瞬间亮起,她脱力地靠在门边,一下子没有力气了。
大概是因为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刚刚又起身得太急,眼前一阵阵地泛黑。闻念靠着门,慢慢蹲坐下来,用力按着自己空落落地抽痛的胃部。
她咬紧着牙关,熟练地克制着呼吸,让身体里本能的惊惧和恐慌慢慢平息下来。呼、吸,呼、吸……
在……刚刚,睁开眼却只看到一片黑暗的那个瞬间,闻念意识到自己的脑海中浮出了一个念头。
她想……想要去找黎安安。
大概她是本能地觉得,黎安安或许会愿意安抚她,让她不那么怕。尽管这是在深夜里,又是一件与黎安安毫无关系的、极其无聊的麻烦事。
……显然,她已经对黎安安产生了太多不该有的依赖。
就仅仅是因为黎安安同情她,所以施予了她一些天真的、笨蛋一样的善意而已,像是可怜路上一条没有人要的流浪猫。
这种善良并不特别,也不是为了她而准备。她却像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死死地揪住对方不放,想要将对方也拉进自己这一团不堪的大麻烦。
……闻念知道自己这样很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