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登基大赦,将他从御史台狱发落到京兆府狱。他当初维护科举,又重审并州案,将世族得罪个底掉。京中诸公想要他死,便寻了这么个正大光明的法子。”
萧恒看向篝火,眸光闪烁。
“故令一介书生,远赴西塞监军。”
***
李寒滚鞍下马时被风沙呛得一阵咳嗽。
晌午太阳最盛时,李寒却直到城墙根才看得清城楼牌匾。漫天黄沙滚滚,青天白日也像黄昏。他刚下马站定,袍角便被人扯住。
一个骨瘦如柴的女孩子。
肋骨一条条地高凸,面庞浮肿,李寒甚至疑心牵住自己的是一根枯枝。
那孩子有气无力地叫:“郎君,给口饭吃吧。”
李寒忙解包袱找干粮,将吃剩的馕饼全都交给她。女孩跪下给他连连磕头,他将人搀扶起来,温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四儿。”
“你的大名叫什么?”
“没有大名,就叫四儿。”
“叫四儿,想必上面还有哥哥姐姐?”李寒道,“你的兄姐在哪里,我陪你去找他们。”
四儿说:“死了。阿爹阿娘,阿翁阿婆,哥哥姐姐,都死了。”
李寒一时默然,四儿已抱起馕饼狼吞虎咽地啃。李寒将水囊拧给她,待她吃了一会,问:“你想跟我进城吗?”
四儿被噎住,咳了一会,忙说:“别进城,别进城,城里都是死人。”
李寒问:“在哪里?哪里在死人?”
“饿死了好多,都说齐戎子要打来,又跑了好多。前一段,大衙门也在杀人,杀了好多人。”
李寒隐约听出她所讲的衙门正是都护府,问:“衙门要怎么走,四儿能不能同我指一指?”
四儿想了想,点了点头。
李寒将她抱上马背,说:“你同我指完,我就先送你回家。你看看家里还有没有什么衣裳粮食,好好藏起来。”
四儿第一次坐马,小心翼翼抓着马鞍,问:“你是大官儿吗?”
李寒笑道:“怎么这么问?”
“只有大官儿才骑大马,才去衙门。”
“我不是大官儿。”李寒挽过缰绳,“我家也在这边,咱们是一个老家的人。”
四儿给他遥遥指了路,李寒便送她家去,到地一瞧,何止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土屋已经坍塌半壁,屋顶茅草也被撩去大半。西塞连野草都少长,门前沙土能淹过脚面。一推门,李寒忙掩住四儿口鼻,被灰尘冲得再度咳嗽前先闻到一股剧烈异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