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一种说法,我更愿意理解为‘喜欢你’是一场自救,我需要一处寄托情感的地方,而你恰好出现……
“我这些年来表现得很爱你,好像离不开你,但其实——”
“我叫你别说了!”
程川一字一句:“我并没有我自己以为、也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爱你。”
话音落地,不大的车内空间死一般寂静。
“现在你知道了,我们从始至终就不该在一起……让一切错误止步于此吧。”
说完,他如带悲悯,深深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男人的侧颜,之后推开车门,两手空空离去。
荣峥不看,不动,不追。
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远处惊雷碾过云层。
程川走在雨里,不算长的路程,却已让他几次忆起从前。
似乎自己每个关键的人生节点都和雨有关,程川兴味索然地想,雨季漫长,他以为得遇荣峥往后人生都是晴天。
未曾想,终究大梦一场。
梦醒人散,他的生活仍是阴雨连绵,潮湿发霉。
青年双手插在衣兜里,一步一步,踩起积水迸溅似碎玉。
天未放晴,伞也没了,所幸命贱,程川想,淋个雨死不了,习惯了倒也畅快。
如此自我宽慰,他脚下步伐渐次重归坚实。
却不想走到一半,头上的雨仿佛重回十年之前,倏地停了——
“淋雨会感冒,我送送你。放心,今后……我不会来打扰你了。”
荣峥声音在耳边响起,程川止步,有一瞬间的愣怔。
但很快便调整好,什么话都没说,继续沉默往前走。
两人遂共撑一伞,并肩而行,迈向分道扬镳的结局。
-
离开京市那日,天空被春雨涤净,瓦蓝无一丝流云。
程川把车卖了,只携带两个三十二寸行李箱与摄影背包,便踏上了飞往早年出差路过就一眼惊艳、距京市数百公里外的一座滨海城市。
他在海边租了间小屋,每天醒来就去拍海。往往晨雾还未散尽,帆布鞋底便已沾满露水。
海风裹挟着咸味掠过滨海路的悬铃木,叶片在四月晨光里簌簌作响,一排金属路灯柱子锈迹斑驳。
程川无所事事,有时光看它们就能看上一整天。
当然,更多时候还是在拍照。
拍清晨苏醒的海岛——浪花在礁石群中炸碎成雪沫,水珠在朝阳里凝成千万颗金红玛瑙。转动对焦环,就能拍到远处渔船,桅杆在晨霭里若隐若现。
也拍日暮飞翔的海鸥——银光掠过镜头,俯冲向退潮滩涂时,白色羽翼切开咸湿空气会发出裂帛般的声响。
还拍夜晚沉睡的海湾——跨海大桥的钢索在夜色中化作竖琴琴弦,晚归的渔船拖着粼粼波光,像彗星划过靛青色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