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北官道全程一千四百里,是业京通往绥武的要道。
十五年前西蕃渐壮大,开始侵扰大周边境,先帝派杨在原带五万神策军北上平定。
杨在原从业京出发,待到西北时,他发现当地部族众多,各部族独立行事,今日打胜,明日便不知从哪里又来人侵扰。
神策军以步兵为主,哪里追得上对方的轻骑,杨在原便请奏驻扎西北训练骑兵抵御外敌,杨家的骑兵也是从那时开始壮大。
那时西北还未成立边镇,粮草只能靠户部调拨,从业京到绥武路途遥远,道路不通,军队身在苦寒之地,时常食不果腹。
杨在原便命手下军士未有战事时轮流修建官道,愣是用了七年时间从绥武修了一条从临城到业京城外的官道出来,如今杨匀泽正沿着这条官道带着流民回绥武。
唐扉坐在马车中,刚出业京城时,她觉得一切都很新鲜,连空气都新鲜——已经收获的耕地、大片红色的枫林、小河边盥洗的女子们,这些无一不令她感到新奇,她不住地掀开车帘向外张望,心情非常爽朗。
待到离业京越来越远,官道两旁的景色已不似业京周围那般美好。
被冲毁的屋舍似奄奄一息的病人般躺在地上,大片土地荒草丛生,还剩余不多的稻杆可以看出这片土地原本应是农户的耕地。荒地上有很多妇女和孩童衣衫褴褛,正在荒地中寻找剩下的稻穗。
唐扉虽已见过流民的悲惨生活,但她一直认为那只是暂时的,朝廷会帮流民安排好去处,他们仍然会有好的生计,而如今车外这些人唐扉不知道他们将来的生计在哪里,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叹息。
二人与流民一同行了五日,这五日唐扉大多时候都是在马车上,平日的饮食也是自己从家中带来,夜晚队伍停止行进时,唐扉才会下车走动,然后就宿在自己帐中,所以这些时日她与其他人很少接触,偶尔在傍晚时看到杨匀泽,二人也只是远远点头招呼。
唐扉觉得这一路比想象中的要平顺。
到了第六日,队伍才向前行了半日,林知朗骑马来到唐扉马车前,阴沉着脸,对唐扉道:“苏姨刚晕倒了。”
唐扉急问道:“她现在人在哪?
林知朗道:“我叫了随行的郎中去看,人应该没事,再向前走一里你就能看到他们。”
唐扉提着的心稍稍放下。
林知朗看了看唐扉,犹豫道:“虽然人没事,但是可能暂时走不了路,所以……”
“所以什么?”
“队伍不能停。”
唐扉心知苏姨一家是决计影响不了整个队伍的行进的,粮草和水都有限,多耽搁哪怕半日可能就会有更多的人饿肚子,只能把他们留下自求多福,便道:“没关系,一会先让苏姨他们到我马车上。”
林知朗知这是能救这一家的唯一办法,道:“暂时只能这样了。”
又行了约莫一里,唐扉在路旁看到了苏姨,她靠着石头半躺着,面色惨白,稍大的儿子小锋正在用水袋给母亲喂水,另一个儿子豆宝在一旁紧盯着母亲,几人身旁围了许多衣不蔽体的孩童。
唐扉跑上前问道:“苏姨,你感觉怎样?”
苏姨虚弱道:“没什么,就是腿不听使唤,郎中说是劳疾,修养几日便好了。”
唐扉心想定是这些时日积劳成疾,道:“苏姨,你和豆宝、小锋先到我马车上修养几日。”
苏姨忙道:“那怎么行,之前都够麻烦您了。”
“没关系,你们不要掉队,否则……”唐扉不忍心再说下去。
苏姨会意,她自己无所谓,但是她舍不得这两个孩子,眼里不禁充满泪水道:“您就是我们一家的恩人,这辈子我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您的恩情。”说罢便忍不住呜咽起来。
唐扉眼泪也不住在眼眶中打转,她却来不及安慰,忙扶着苏姨到马车上。
她本以为苏姨上了马车之后,周遭那些衣不蔽体的孩童就会回到队伍中继续行进,哪知那些孩童就站在队两旁,根本没有要继续往前走的意思。
唐扉忙走到一旁,对那些孩童道:“这已经是队伍最后了,你们不要跟上你们家里人吗?”
那些孩童茫然地看着唐扉。
这时陈曦走到唐扉身后,叹了一声,道:“这些孩子不是和我们一起从京城来的,他们应该就是这里的百姓。”
唐扉看着这些骨瘦如柴的孩童,心中如被巨石压住,眼泪顿时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