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长安,到了那里没有人能约束你,也没有囚禁你的深宅大院。。。。。。我是说,要不要和我走?”
苏蕙手上动作微微一顿,葱白指尖拂过她锁骨下方。
哪怕临上刑场,苏蕙似乎永远也是这幅淡然恬静的模样,仿佛面对再大的威胁也能够一笑置之。
她唇角微勾脸上却不见笑意:“慕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莫说在这里稍作歇息,就是为你赴汤蹈火,奴家也是在所不辞,理所应当的。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因此,没有害我一说。”
“那一日幸得你和那位公子伸出援手,救我与水火,否则我怕是已被奸人所害,生死不明。”
“慕姑娘,那位公子待你很好。能够遇到这般良人知己同行,未尝不是人生幸事一桩。可惜苏蕙已经嫁为人妇,居于深宅,再广阔的天地,也无缘得见了。只盼今日能回报慕姑娘当初的救命之恩,一定要活着出去替我看看外面的世界。”
一滴泪落在慕容檀手背——苏蕙分明什么都知道。她嗓子有些哑,那一句“窦府有人要害你”反而成了一句戳人心肺的尖刺,哽在喉中难言伤己。
慕容檀有些急切:“我想带你走,照你的才干与见识,不应当局限于秦州。。。。。。”
“走了,然后呢?”苏蕙苦笑着打断她,“一走了之,丢弃的是家族的声名与清誉,留下的是身后事被人随意编排的机会。这是‘不合纲常’,是有悖于规训在我一生中的‘礼义’。”
走去哪里?天下之大,容不下一个离经叛道的妇人。离开了这一方囚笼,等待她的依旧是何去何从。
去皇宫——慕容檀很想这样告诉她,身份的秘密却只能让她保持缄默。
“抱歉,慕姑娘,无论如何我已是窦府的人,也只是一个寻常妇人,没有你那般的胆识与勇气,叫你见笑了。”
慕容檀看着黯然神伤的苏蕙心里有些自责:“是我一厢情愿,考虑不周了,苏夫人莫要怪我失言才好。”
苏蕙的顾虑很正常,她出身当地的名门望族,而非慕容檀这般身系浮萍之人,从出生那一刻起,命运便从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怪就怪自己没有能力,不能免除她的后顾之忧。不过——
“苏夫人也莫要妄自菲薄,就那一日在绣庄的所见而言,你的绣工当得起一句‘天下无双’,你是我见过,天底下最好的绣娘。”
《璇玑图》若是问世,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因为这是当之无愧的天才之作。
慕容檀认真的直视着苏蕙,后者有些无措地抬头看她,两两相望,清透的眼撞上一对隐忍淡漠的浸墨双眸。
她还想说些什么,远处又响起搜查声。秋芸猛地推开后窗:“夫人,他们在偏门回来了!”
慕容檀不得不走了,翻出窗户前,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生辰快乐。”
苏蕙已经重新梳好发髻,正在绣架前飞针走线,烛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仿佛方才的疗伤从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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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府邸,梨香苑中却是与苏蕙这一侧截然不同的热闹。
花园的戏台上正唱着戏曲。窦滔斜倚在铺着狐皮的木榻上,苍白修长的手指随着鼓点轻轻叩击案几。他身着锦袍,腰悬玉佩,乍看倒是像个清俊的书生,唯有那双微微下垂的眼中偶尔闪过的精光,透出几分不寻常。
“大人,新到的龙井。”小厮跪着奉上茶盏。窦滔接了过去,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刮,忽然皱眉:“太烫了。”
小厮脸色煞白,想起老爷不顺心时候的手段忍不住浑身发颤,正要磕头,窦滔却忽地展颜一笑:“罢了,今日我心情好。”
小厮仿佛得到了大赦般连连作揖,脚底抹油似的转身跑走了。他劫后余生般地长舒了口气,心里却止不住纳闷:西仓走了水,前院还进了贼人,老爷究竟在高兴什么?
窦滔抿了口茶,目光转向戏台,台上旦角正唱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声音凄厉如啼血。他眯起眼,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管家躬身上前,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窦滔神色不变,只轻轻颔首,待管家退下,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洇开一抹暗红。旁边侍女慌忙递上药丸,窦滔吞下,脸色更显青白。
“大人要歇息吗?”侍女小心翼翼地问。
窦滔强作精神地抬起眼,这“清俊书生”虽样貌不差,偏好似纵欲过度般的气色虚浮,给人的感觉和个痨病鬼没差。
他摆摆手,目光却飘向花园东南角的假山。
三日前粮仓管事来报,说发现有人窥探储粮情况,他不动声色地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狐狸”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