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最后一行字落下,陈奇无声松了口气。有惊无险。他把这本奏折藏进怀里,案上那本依旧原样摆放,方向、位置分毫不差,好像没有人动过,便悄无声息地滑出了后院。
回到重兵把守的前院,自有人替他把这几本奏折送去国公府。
景初拿到这几本奏折,简单翻了翻。
她轻叹一声,把奏疏递给眠风、枕月:“你二人抄个副本在此,把原本送回左相府。”
二人恭敬应下,却见景初起身,自行系上了披风。
将军这是要出门?
眠风心中疑惑,因问道:“将军这是要出门?”
“去右相府。”景初颔首作答。
眠风、枕月忙上前伺候景初换上出门的靴子:“咱们家跟右相府,好像没什么交情啊?”
景初面上噙着些浅淡却嘲讽的笑意:“没有交情,但有利益啊。政治上的事,交情永远不比利益能牵动人心。”
“今天韩秉礼算是提醒了我。如今京城戒严,我能控制一些不利于我家的奏疏,不使其流向大内,但不可能长期如此。想要控制朝廷喉舌,政事堂里边,我景家必须有人。”
已经入夜了,右相府中烛火明灭。赵拙轻轻放下手中奏章,抬眼瞥了眼身前恭敬侍立的长随,声音沉稳威严,却难掩诧异。
“你说谁来了?”
“回相爷的话,来者自称长定侯景初。”这长随恭敬躬身。
今日神都局势堪称诡谲,朝野诸公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赵拙赵守朴身为右相,心里自然有些猜想。
前些时日景初救了驾,紧接着北疆的消息就断了。朝中颇惶恐了几日,被荣王压下去了。今日景深突然进了五城兵马司,紧接着诸公府邸被围,如今景初又出现在了自家府邸之中,便只剩下了两种可能。
要么皇帝已死,景深政变,往后神都要改个姓。而国朝养士百余年,只怕会舆情汹汹,天下丧乱。除神都所在直隶之外,大齐余下八州之地,景家其实难控。
但以赵拙对这位景深景渊渟的了解,此人愚忠一根筋,大约做不出来此等事。
那就只能是荣王叛乱,隔绝视听,景初保驾回京,景深肃清京城,迎驾回銮。这样的话,“长定侯”这个爵位也好解释了。
既然如此,接下来必定朝局不稳,皇帝将会如十年前旧事,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不,这次与十年前不同,十年前是二王夺嫡,这次荣王可直接剑指大位了。
赵拙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这李询事做得真糙啊。一点也不像今上。
如今形势使然,景家在朝中的话语权往后会膨胀到吓人的地步,今天这一面,赵拙必须要见。
他疲惫地抬了抬手:“请。”
长随应声后退,正要出去请景初前来,却听相爷突然叫住自己:”慢。”
这位右相郑重地整了整衣冠:”我亲自去迎。”
景初是秘密前来,一路不曾露面。到得庭前,摘下兜帽面具,眼前乍然开阔。却见这位右相眉目疏朗,墨发如瀑。月色如水,右相亲自拾阶而下,拱手相迎,广袖飘飖若流云,浮动时掠起一片光影,映于阶前,若藻荇交横。
这样风姿气度,如昆仑覆雪,真不愧为兴宁元年的探花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