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正言顺……
不,不对。景初想完成大业,还有一个阻碍。
“你父亲不会同意你这么做。”
赵拙听到自己艰难开口,因为强行压抑着身体的颤抖,声音都有些变形走调。
“右揆多虑了。”景初已经要离去,都走到中堂门外了。她微微偏头,“从我封侯拜将的那一刻起,景氏的家主,实际上便已经是我了。”
她大步向前,忽又想起什么,便驻足庭中。
她的声音好像比那如水月光还要清冽:“右揆往后最好改改你那利用家人控制下属的毛病。此法阴损缺德,景初……委实是看不上。”
赵拙静静目送景初远去,才从碎瓷之间捡起那本缎面的奏章,抹去了上面的水渍。
奏章上头字迹分明,乃是《臣昧死奏陛下宗室、武勋四事疏》,却不仅仅只是奏上了几条限制宗室、武勋的法子。
文章当真是好文章,写得花团锦簇,一笔字醇厚端丽,连悔过也悔得格外痛彻心扉。
这厮相当有辩才,在奏疏里向皇帝示弱表忠心,将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几句话下来,他自己竟只剩下了个失察之罪。
此外,为了向皇帝表示他还有用,把荣王的谋划卖了个干净,还说他有荣王心腹党羽名单。此物机密,要面见陛下,当面呈递。
说来说去,不过是求一次觐见的机会罢了。
赵拙兴致缺缺地翻到末尾,才看到了这篇奏疏最核心的部分——四条限制宗室、武勋权力的政策。
其一曰降等袭爵,削恩荫之冗,固国本之基。乃是要代代削减宗室、武勋的爵位,不必虚耗国用,泛滥恩泽。
其二曰秘密建储,杜窥伺之源,绝阋墙之祸。乃是要皇帝默定元良,亲书定储之诏,一式两份,一份随身携带,一份藏于大内某处。一旦皇帝宾天,则顾命重臣、宗室元老、内庭枢密共启二匮,昭告天下,拥立新君。如此,则神器有归而人莫能窥,觊觎之心绝,阋墙之祸消。
其三曰虚地实禄,收权柄于中枢,绝割据之根苗。乃是无论宗室、武勋,皆要赐以显禄,却绝不予之以封地,更不能予之以事权。如此,则诸勋戚之富贵可保而爪牙尽去,藩篱永固,四海归一。
其四曰将兵更戍,离将帅之腹心,防拥兵之隐患。乃是使将帅轮戍各地,今日统直隶之兵,明日帅雍州之师。兵无常将,帅无常师。如此,则将领难以久结私恩,兵卒难成骄惰之师。
这次的乱子不是荣王闹出来的吗?皇帝不是一直担心景家功高震主吗?这四策就是针对皇帝的儿子和景家的,就看皇帝用不用了。
如果皇帝想用,那是不是得听他韩秉礼好生分说一二?是不是需要韩秉礼从中斡旋策划?
只要见皇帝一面,只要他韩秉礼还有用,事情就有转机。
阳谋啊。
赵拙不得不承认,这老贼辅政多年,宰执天下,肚子里是有不少好东西的。
但这老贼却没想到,他这样藏着掖着,这奏疏到底是让景初的人抄去了。
只怕这老贼下一个字刚写好,上一个字就教景初的人抄了。
景初这样手段,真是让人胆寒。
赵拙抬眸,四处看看,重点瞧了瞧房梁。
不知道他家里有没有这样的“梁上君子”,若是有,只怕他赵拙往后说什么梦话,景初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赵拙面色阴沉,叹口气,揣着这本奏章,转身进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