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牛骨、鸡架、当归、红枣……她越看越心惊。
这……这难道是……
写完最后一笔,林幺幺将墨迹吹干,把那张写得满满当当的纸推到李翠花面前。
“这是我之前答应你的,清汤火锅的锅底方子。”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李翠花耳边炸开。
李翠花彻底懵了,她看着眼前的方子,又看看林幺幺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啊…这,她……她居然真的给了?在这种情况下?她明明已经不需要自己了,为什么还要把这么珍贵的方子给她?李翠花的手有些抖,她伸出去,又缩回来,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林幺幺看着她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很快又消失不见,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袖。
“我林幺幺说话,一向算数。”她看着李翠花,眼神清明而锐利,“方子我给了你,希望李掌柜也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张大爷的豆腐,醉香楼每天都要收。”李翠花一个激灵,瞬间明白了过来。
林幺幺用一个她本可以不给的方子,换取一个绝对可靠的承诺,为她的家人,为张大爷,留下了一条后路。
这一刻,李翠花对眼前这个少女的生出了莫名的情绪,她哪里是什么侥幸攀上高枝的村姑,分明是个心思缜密、步步为营的狠角色!
“是!是!林姑娘放心!”李翠花连忙拿起那张纸,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您放心,以后张大爷的豆腐,我们醉香楼全包了,有多少要多少!”
“如此便好。”林幺幺不再多留,转身向外走去。李翠花恭恭敬敬地将她送到楼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方子,只觉得这张薄薄的纸,重逾千斤。
林幺幺掐着时辰赶回了县主府,怀里揣着那五十两银子,沉甸甸的,是安身立命的底气。
她脚下不停,穿过幽深的回廊,直奔后厨的小院。药罐在炉火上咕嘟着,浓郁的苦涩药味弥漫在整个院子,钻进鼻腔,提醒着她此地的主人是谁,她的处境又是什么。
走到了水井边,一遍又一遍地清洗双手,冰冷的井水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醉香楼那一场交锋的余韵还未散去,她紧绷的神经又得立刻投入到另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里,一刻不敢松怠。
晚膳、世子的晚膳。
入夜后,脾胃运化减弱,食物更需清淡、易克化。赵世子那金贵的肠胃,挑剔得堪比三岁孩童,却又关系着她的身家性命,做什么,怎么做,半点马虎不得。
林幺幺挽起袖子,她选了一尾活蹦乱跳的鲈鱼,动作麻利地去鳞、去骨、取其最嫩的两条净肉。
那鱼肉片得薄如蝉翼,在灯火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米是新碾的贡米,熬煮多时,米油丰厚,汤汁醇滑。
她迅速将雪白的鱼片下入滚粥,飞快地用筷子划散,只烫了几息便立刻盛出,撒上几根切得比发丝还细的姜丝去腥,再点缀两三片嫩绿的葱心。一碗清淡至极,却又鲜美无比的鲈鱼粥,便成了。
整个过程,她专注得像是在雕琢一件艺术品,旁边的小丫鬟看得目不转睛,连呼吸都忘了。食盒备好,自有专门的侍者提着。
林幺幺跟在侍者身后,低眉顺眼,敛去了一身在外的锋芒,重新变回那个不起眼的小厨娘。去往静心堂的路,仿佛格外漫长。
长廊两侧的烛火被风吹得明明灭灭,将她的影子固定又缩短,每一步踩在光洁如镜的石板上,却像是踩在刀刃上,冰冷,危险。
她知道,作为如今主要负责世子调理之人,一日三餐,她都必须亲自面见赵世子。这是规矩,也是监视。
终于,那扇雕花木门近在眼前。侍者停下脚步,恭敬地垂首,林幺幺胸口微微起伏,将那口浊气压回肺腑,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屋内早已不燃香,经久不散的药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属于赵世子的独特气息,他依旧半靠在床头,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寝衣,领口松松垮垮地敞着,露出一段精致脆弱的锁骨。
烛光下,他的脸白得近乎透明,唇色却带着病态的嫣红,像是雪地里落下的一滴血。那双总是半阖着的凤眼,此刻正静静地看着她,眼睫浓密,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长久的病弱,为他昳丽容颜镀上了一层易碎的光环,美得惊心动魄。
好看的皮囊,致命的毒药。林幺幺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将托盘从侍者手中接过,端到床边的小几上。
“世子,用膳了。”她的声音放得很轻,没有一丝波澜。赵世子的目光从她脸上滑过,落在她端着碗的双手上,那双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洁,稳稳地托着青瓷小碗,没有半分颤抖。
他没说话,只是视线又移回了那碗粥上。午膳和午后的汤药他都用了,腹中的确不像往日那般空落落的难受,精神也稍稍回来了一些。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有胃口,长久的病痛,早已磨灭了他对食物的任何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