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肺的银耳雪梨羹,她将雪梨换成了更温和的川贝,用冰糖慢慢熬煮,甜味淡到几乎尝不出来,只留下一股清冽的甘润。
还有健脾养胃的山药茯苓糕,她磨得极细,入口即化,混着淡淡的米香,不给那虚弱的肠胃增添任何负担。
每一步都计算得精准无比。既要让他吃了身体舒坦,又绝不能让他察觉出其中的药理门道。
赵世子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沉默地吃,将她送上来的东西,不多不少,全部用完。可他的目光,却一次比一次更深地落在她身上。
第三天,又到了喝药的时辰。黑褐色的药汁盛在白玉碗里,浓重的苦涩气味弥漫了整个屋子,光是闻着,就让人从心底泛起一阵恶寒。
侍者将药碗端到赵世子面前,脸色都白了几分。谁都知道,世子爷最厌恶喝药,心情不好时可以将整个药碗扣在下人的头上。
赵世子面无表情地盯着那碗药,苍白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眼底积压的暴戾,几乎要化为实质。
林幺幺的心每到这一时刻都提到了嗓子眼。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的寂静中,赵世子端起了药碗。
他仰起头,喉结滚动,将那碗能要人命的苦药一饮而尽。侍者立刻端上蜜饯和清水,准备应对接下来的狂风暴雨。然而,同样与上一次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
赵世子放下药碗,只是微微蹙了蹙眉。那股熟悉的、撕裂般的恶心感没有如期而至,药汁滑入胃中,只余下一片温热,顺着经脉缓缓散开,驱散了部分久病缠身的阴寒。
往日里那种五脏六腑都被搅在一起的剧痛,竟然……消失了?他愣住了。身体的反应是如此清晰,清晰到让他无法相信。
可今天,为什么会这样?
赵世子的身体僵住了,他缓缓抬起眼,目光越过屏风,越过那些战战兢兢的侍者,精准地锁定在角落里那个低眉顺眼的女人身上。
林幺幺。
这两天,唯一改变的,就是这个女人的出现,和她做的那些饭食。
清淡的粥,温润的汤,软糯的点心……是一剂又一剂温和的汤药,用食物做伪装,不动声色地调理着他那被烈性之药掏空的身体。
她先用那些吃食护住了他的脾胃,才让这碗烈药的药性得以真正发挥,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只剩下摧残。
这女人到底是谁?是谁派她来的?是想害他的人,换了一种更隐蔽的方式?还是……想救他的人,终于找到了对的门路?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中翻滚,每一个都带着致命的危险。
他看着林幺幺,目光沉沉,像是要将她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剥开,看清她骨子里藏着的每一个秘密。
这几天,是他这么多年以来,过得最安稳的几天。没有彻夜的疼痛,没有撕心裂肺的咳嗽,甚至连心底那股焚烧一切的燥郁,都被那清淡的饭食抚平了许多。
赵世子心里第一次升起一种荒谬的感觉。不管她是谁派来的,不管她有何目的。至少现在,她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病态的依赖感,悄然滋生。
他需要她。需要她做的饭,需要她那不知深浅的医术,需要她待在他身边,让他这具行将就木的身体,能多撑一日,再多撑一日。
更重要的是,他还不想死。现在死了多可惜,我死了,那些深藏暗处的阴毒之人便得逞了。
赵世子不再看她,他转过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眼神幽深。他从未信任过任何人。但是,在无数次的失望和背叛后,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竟然让他没由来地觉得……可靠。
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