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龙剑,囚住了两缕魂魄。
年七在虚无中睁眼时,黑暗稠得化不开,听见怨灵在耳畔低笑,他才确信自己未死。
这龙剑神识深处,竟与往日不同。那些怨魂只是飘荡着,直到一个俏皮的女孩瞪大双眼向年七走来。
女孩约莫七八岁,衣衫单薄,染灰袖口系着一枚金铃,那双圆溜溜的杏眼,正满含笑意地望着年七。
年七怔住,忽感女孩眉眼与方才剑下红衣女子几分相似,他俯身想碰她,女孩却惊惶后退,引得怨灵尖啸。僵持间,怨魂忽扑来,小女孩又冲出来拽住他,奔向黑暗更深处。
金玲叮叮作响,一步踏入百年前的上春镇。
百年前阳光和煦,上春古镇偏居一隅,镇口那株百年古槐默然伫立,树影婆娑间,溪水叮咚流过青石,几个熟面孔百姓围聚一块,在青花坊台阶间闲话家常。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声骤然响起。
有个精瘦老汉,两撇花白眉毛气得发抖,正揪着他幼子耳朵骂道:“这查记酒阁不是让你偷酒喝的!你是老子后人,还干偷窃之事!可不可耻!”
幼子似受了莫大委屈,跺脚道:“阿爹!不是我偷的!是……”
春日茶铺内,女掌柜约莫四十来岁,翻着铁算盘的手忽而一顿道:“说来蹊跷得很!近来茶铺内差点也莫名缺了许多,查掌柜你且听他细细说,到底是何人又偷了酒水不够,还要偷春日茶铺里的茶点?”
年七忽被小柳青拉入廊柱身后,她从身间拿出一小本日录,虽字迹写得歪扭但足矣辨清:不可、再偷!
每个字都力透纸背,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忏悔。
查掌柜幼子犹豫了好一阵,突然两手朝廊柱后年七二人一指道:“是她!那个没有要的野孩子——”
小柳青吓得一愣,拽起年七衣角便逃,二人毫无顾虑地往前跑,待年七回神间,她已然十一二岁,相貌越发清丽。
忽然天旋地转,熊熊烈火取代了熙攘街市。死巷中央,柴堆上的少女被铁链缚着,面色沉沉。百姓亲眼目睹其葬身火海,当年查掌柜幼子已成寡言青年,只是漠然摆过头去。
小柳青见状蹙起眉,忽而嚎哭。
年七纵身跃入火中,指尖刚触及绳结,一只冰凉的手忽然覆上他的手背。
那少女竟主动握住了他。
年七倏然抬头,正撞进她的视线里。
少女双瞳空得骇人,仿佛早已被烧尽了魂魄,唯剩一具躯壳在火中等待湮灭。唯有坠下的一滴泪,落在年七手背上,略带几分温度。
“多谢。”她摆了摆头。
再回首时,上春镇已换了人间,青花坊外围满闻名而来的游人。直至华灯初上,少女在众目睽睽下面带遮纱走出,她已成十六七岁姿色,相貌生得明艳,尤其眼尾一点泪痣,如朱砂点雪。
年七与小柳青牵手随行,可这位少女来无影去无踪。再寻时,骇然见她又被缚于火刑架上。这次的火势更烈,百姓们面目狰狞地投掷柴薪,嘶吼声震彻云霄:
“怪物!长生不死的怪物!”
“该死!该死!”
年七终于不忍道:“她是何人?”
小柳青双眸倒影着火海,拉着他的手往前漠然前行。
年七再抬眸时,刺骨寒风砭吹而来,茫茫雪山中少女拖着一袭红衣,身间血水在雪白中绽出枝枝红梅。
“可别让这怪物逃了!”追兵怒吼着。
大雪即刻吞没她的神识,却有一个脏兮兮的男童从死亡中走来,抓住她的手臂,把少女从黑暗强行拽入凡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