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七指尖悬在半空,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道:“她……她死了……她死了啊啊啊啊——!”
竹园众人破门而入,骇人的是年七执着龙剑便要一剑穿过自己心口,小伍扑上去夺剑的瞬间,陈上华颤抖着从柳青鼻端收回双指,道出那句击溃众人的话语:“她死了。”
缠绵不断的雨季里,在年七百般恳求下得来了与柳青独处的最后片刻。他抱起柳青,缓缓走向院落中,这是他初次如此近地注视那日夜思念着的面容。尽管手上触感是如此冰冷,俨然是一具死尸。
年七走向院子中央,笑道:“如此好时节,山荷叶定然开了。你定是要去看的,对吧。”
当他望向怀中人时,只有沉重雨声响起回应。
往昔层层绿意摇摆的山荷叶丛,现今跟随灵主枯败不堪,年七所作仅是紧紧抱着柳青,雨滴夹杂着热泪滚滚流出。不知过了多久,他把柳青放在槐树下,自己走到空地上,想要焚烧那把龙剑,手中石子一遍遍落下、敲击着,直到日夜更替分不清是非,他才被小伍和六七发现。
年七的手血肉模糊,那把龙剑却是毫发无伤,而他口中一直喃喃道:“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六七再受不了这般模样,揪着年七的衣襟痛哭道:“你罪有因的!你不该幸福!你早该死去!”
小伍心口沉重,仍一边拽着年七回家,一边无声落泪。
二人嘴上话语虽比外人更为毒辣,可六七仍漠然背起那具前几日鲜活的女尸,沉重地赶回竹园,小伍会为年七熬制汤药,尽管无人会喝。
整间竹园不再有人愿踏入,数日后年七再次睁眼,身旁留了一把龙剑,还多了一个活人,但那不是柳青,而是身负重伤,同样昏迷的双玲。
待他走出竹门,众人在院中沉思,见他来垂眸不语,唯有陈上华走上前,眼眶泛红,对峙着他道:“青儿已死,从今往后,理应这小小竹园不会再有任何,与年七公子相识之人。无论你是要做渊界掌门,还是江湖天下,都请莫要再踏入此地一步,就当放过她的灵魂。”
言毕,小伍刻意回避了年七视线。
六七双泪聚下道:“战乱停止了,全师兄死了,柳青姐死了……双玲师姐也不知会不会再醒来……莫要再回来了……不然此地永远不将安宁……”
年七闭了闭眸,隐入雨幕之中,孤身只影地离开这座木亢古镇。恍惚间,他回头望去,雨后蜃气散尽,露出“上春镇”斑驳的石碑。十年沧桑,竟似大梦一场。
“世人皆传新幽王冷血无情,剑术绝世滥用邪道。小伍却只觉得,这一剑,这一刃只需能保护心爱之人,足矣。”
后山处,小伍守在一座新坟前喃喃自语。
身旁是六七,不停质问道:“这样……这样师父才会好受点,对吧?小伍?”
小伍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摇了摇头,将目光放向远方,恍惚间瞥见一缕莹白流光没入竹林深处。
竹园内唯有陈上华一人,他手中匕首忽而落地,脖间血痕自行止住。
薄雾中走来位梨花般素净的女子。她拾起染血的匕首,指尖拂过伤口时,绽开朵朵灵力凝成的梨花:
“以死明志,她未必会感到幸福。”
陈上华呆愣在地,辨不清此人是鬼是妖,来人像是看破了他的心思,开口简答来意,最后一句轻如浮云,柔如美泉道:“……唤名挽梨,七的母亲。”
挽梨已为他系好雪白绢纱,笑颜若隐若现道:“情之一字,贵在真心。若你确信自己是这世间最爱她的人,那尽管表达心意便好,让心意随风而去又如何?”
待陈上华回神,唯有颈间留下的幽香绢纱证明非梦。
里屋内,挽梨指尖捡起一片染血白羽,磅礴灵力如月华倾泻,在虚空中织就一具新生的躯体。
与此同时,神识空间内的柳青突然转身。雪雾散尽处,来人仿佛故人姿,秀骨清相,挽梨握住柳青伤痕累累的手,那温度让百年寒冰都能消融:
“抱歉,请容我先致歉。七,让你费心了。”
她指尖划过那些为救年七留下的伤痕,每道伤口都开出一朵小小的梨花道:“你很勇敢,你做得已经够多了。他七生来就被钉在宿命的刑架上,是你让他尝到了人间的甜。”
神识空间开始飘雪。挽梨将柳青的手贴在额前,百年记忆如走马灯流转:龙剑里的孤魂看着孩子一次次在噩梦中惊醒,看着他在柳青到来前从未展露的笑颜。
“我的灵魂困于龙剑中不知已有多久,却能目睹七日夜痛苦,亦知晓你是如何深爱着他。”
她为柳青擦去热泪,“来时少年路,即登龙殿之阶。若无你,七绝无可能走到如今。我今日来仅为挽救你一命,也好得以解脱,其余的都交与你定夺,不必勉强,青儿。”
白光中浮现年七背影,挽梨声音渐渐消散:“剩下的路。。。该由你们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