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张大夫收回了手。他看了看袁微澜烧得通红的小脸和干裂的嘴唇,又翻开看她的眼皮。
“大夫,我这孙女她……”袁老夫人颤巍巍地开口问。
张大夫轻轻叹了口气:“风寒入肺,郁而化热,加之体虚气弱,心神失养,已是颇为凶险。若再耽搁一两日……”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不言而喻。袁老夫人身体一晃,差点晕厥过去,被秋月死死扶住。
袁微识的心猛地一沉。
“不过,”张大夫话锋一转,“幸好尚未至绝境。老朽开个方子,清热化痰,宣肺平喘,固本培元。药需按时服用,细心照料,退热后仍需静养一段时日,切忌再受风寒。”他一边说,一边示意小童打开药箱,取出纸笔,开始写方子。
张大夫将写好的药方递给袁微识:“按此方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服一次。药引老姜三片,红枣两枚。这里有几粒应急的丸药,若夜间高热惊厥,可化水灌服一粒。”他又从药箱里拿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
袁微识心头一松,差点落下泪来。昭明是母亲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若是出了事,以后叫她怎么有脸去见母亲?
她抓住药方,哽咽道:“多谢张大夫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张大夫捋着胡须摆摆手,“倒是不必谢我。送人送到西,这几服药我给你抓来,速速让病人服下,不可再耽搁了。”说完就要离开。
袁微识连忙送到门口。她心念一动,又问:“敢问张大夫住在哪里?我小妹若是有反复,还得再请大夫看才是。”
张大夫捋着胡须呵呵笑,“吃完这几服药,三日后若是还未好转,你自让徐乱去抓我!”
袁微识一怔,才知张大夫和徐乱关系如此亲密。
昭明的病一直让大家吊着心,一直到晚饭时刻,她终于退了烧,清醒过来,又喝了一些米粥。眼见着人精神了许多。这让紧绷了许久的袁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一日,徐乱那边没有任何动静,仿佛遗忘了她们。但王百户倒是又来了两次,一次是送来了半扇风干的羊肉和一小袋白米,说是守备大人吩咐给病人补身子的;另一次是带着两个粗使婆子,送来了几套厚实棉衣,说是给老夫人和小姐们御寒。
昭明虽小,却聪明敏感,她好像预感到袁微识要离开袁家,自从清醒后就一直紧紧抓着她不放手。
“姐姐,姐姐不要昭明了吗?我梦见你走了,不要昭明了!”
袁微识心里针扎一样,也只能一遍遍安慰小妹,哄她睡下。
“傻昭明,姐姐怎么会不要你?姐姐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你看,你的病快好了,姐姐高兴还来不及呢。”
“可是……”袁昭明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二姐姐说,有个很凶很凶的大胡子叔叔会把姐姐抢走!昭明很乖,不要姐姐走!”她说着,又咳嗽起来。
袁微识轻轻拍着妹妹的背:“昭明不怕。姐姐不会离开你们的。那个……大胡子叔叔,”她顿了一下,艰难地吐出这个称呼,“他只是……只是帮我们找了暖和的地方住,请了大夫给昭明看病。你看,昭明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昭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依旧紧紧抓着袁微识的衣角,仿佛一松手姐姐就会消失。
安抚好小妹再次睡下,袁微识走到外间。袁老夫人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正对着油灯发呆。
“祖母。”袁微识轻轻唤了一声。
袁老夫人没有回头,过了许久,她才开口,“大丫头……委屈你了。”
袁微识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翻涌的情绪:“能活着,能看着昭明好起来,看着祖母和弟妹都在,就不算委屈。”
“你本来,本来应该有个好姻缘的。”老夫人幽幽叹了一口气。
“大丫头,别的我不多说,你可想好以后?”
老夫人捻着佛珠,担忧地看着袁微识。
“你本是金陵有名的才女,求亲的人把门槛都踏破了,你爹都不愿意把你嫁出去。金陵女儿多才俊,一见微识尽低眉。”回忆起往昔,老夫人脸上带出一丝惆怅的微笑。
“你既许了他,以后想离开便难了。他有没有妾室,待人如何,家中高堂什么性子?最重要的,你和一个武人,可能谈天说地?这过日子,总得有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