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微识深吸一口气,端着空药碗走向厨房。
她将药碗洗净放好,又仔细查看了灶膛里的火,确保暖炕的热度足够。做完这一切,她轻轻坐在见澜旁边。
见澜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却没有抬头。
厨房里,灶膛里的火苗舔舐着锅底,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袁微识没有立刻说话。她先将温水递给见澜,“天冷,喝口热水暖暖。”
见澜瑟缩一下,沉默接过水。火光在二人脸上跳跃。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只有昭明偶尔的呓语和窗外风沙的呜咽。
袁微识终于开口,清晰地传入袁见澜耳中:“昭明虽然不发烧了,夜里总惊悸,睡不安稳,这药效也就大打折扣。现在好歹有了些皮毛,明日我带文柏拿到镇上换钱,去买些日用品回来。再买些生姜大枣,我们一路辛苦,好的东西一时半会儿的不可得,这些还是用得上的。还要多认识邻居,再去和百户打个招呼……”
她絮絮叨叨,见澜提着的心也逐渐放了下来。
袁微识突然顿了顿,目光落在袁见澜低垂的脸上,“我方才哄昭明时,她说是二姐告诉她,徐守备明日要抢走我,再也不回来了。”
袁微识笑了笑,“二妹,小妹生病,你很开心吗?”
袁见澜的身体猛地一颤,她抬起头,语无伦次:“我……我没有!是她……是她自己做梦……”
“见澜,”袁微识轻轻打断她,“昭明才六岁。她分不清噩梦和真话。在病中,她信任依赖的姐姐在她耳边说的话,她会当成真的。休息不好,是会要人命的。”
袁见澜的脸色变了几变,尖着嗓子怼回去:“那又怎样?我说的是实话!你后天不是就要嫁给他了吗?离开这个家,去过你的好日子了!”
“好日子?”袁微识轻轻重复了一遍,勾起嘴角。
“见澜,你觉得嫁给一个素不相识、传闻中凶神恶煞的边疆武夫,去做一个自身难保的守备夫人,是什么好日子吗?”
“那总比我们强吧!是,你美姿容好才学人见人爱,处处都比别人强,就连流放都比别人抢先一步找到夫婿!你总想着处处压我一头!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我是为了荣华富贵吗?”
袁微识深吸一口气:“我是为了什么,你真的一点都不明白吗?”
袁见澜一时语塞。
袁微识冷静一下,换上艾艾的表情。
“见澜,我们姓袁,我们是一家人。父亲和二叔还在京城的大牢里,祖母年迈,昭明年幼体弱,文柏还是个半大孩子。我们朝不保夕,只剩下彼此了。”
她伸出手,轻轻覆上袁见澜冰凉僵硬的手背。袁见澜下意识地想抽回,却被微微用力按住。
“我知道,你心里怨。二婶路上不知所踪,你害怕。你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爹,连累了二叔连累了你。你怨我,我能理解。”
袁微识紧紧抓住她,“可是见澜,把怨气撒在病弱的昭明身上,有用吗?吓坏了她,让她病情加重,甚至……甚至有个闪失,除了让我们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家彻底崩塌,让仇者快,亲者痛,还能得到什么?”
袁见澜眼圈慢慢红了,却仍然倔强地抬起下巴。
“二妹,你信我。我从来没想过抛下袁家任何一个人去享受荣华富贵。你想回金陵吗?”
袁微识伸手擦去见澜眼角的泪水,恳切问她。
“我们总有一日要回金陵的!我们袁家子女,各有各的任务。我去给家里铺路,护送他们回金陵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见澜心里一动,抬头看她。
袁微识却微笑着收回手,坐直身体,语气变得郑重:“见澜,我需要你。祖母需要你,昭明需要你,文柏也需要你。这个家,不能散。我嫁过去后,不能时时看顾家里。祖母的汤药,昭明的看护,文柏的教育,还有这屋里的琐碎事务,都需要一个细心可靠的人操持。秋月一个人忙不过来。”
“你心思细,针线好,照顾人也比我周到。这个担子,我只能托付给你。只有你在后方把家稳住了,我在前面,才能安心。”
她说着,伸手揽过见澜,“算长姐求你,帮帮我好吗?”
见澜怔了一怔,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