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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寺中悟前因（第2页）

约莫一盏茶功夫，广陈引着位白眉老僧归来。那老僧身后跟着两个小沙弥，与漱玉年纪相仿，圆头圆脑，看着聪敏。

无尘立在漱玉面前，白眉低垂，一双慧眼似能洞穿人心，他将手中的佛珠捻得飞快，漱玉忽觉一股无形威压扑面而来，眼中金瞳竟自行生出惧意，泪水簌簌而下，如断线珍珠般滚落。

“这……”林月娥与严云廷面面相觑，广陈抬手示意无碍。

“天下竟有此等奇事。”过了片刻，只听无尘缓缓感叹道。他声音虽轻，却似暮鼓晨钟，能清晰入耳。

那股威压忽然消失了，严漱玉感觉道惧意如潮水般褪去，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严云浮悄悄地握紧严漱玉的手，无尘法师的名号无人不知，传闻他的修为深不可测，是她们点虚阁掌门见了都要恭敬奉茶的人，她缩了缩脖子，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像个鹌鹑。

广陈和尚静静的站在边上，认真倾听：“的确不寻常。”

两个小沙弥好奇地凑近，一前一后问道：“小施主为何落泪？”

严漱玉怔怔地盯着两个小沙弥的脸，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她使劲揉了揉眼睛，疑心自己看花了眼：“你们怎么共用一张脸？”

其中一个沙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再仔细看看？”

严漱玉瞠目结舌：“完蛋，眼睛又坏了？”眼前站着的明明是两个人，怎么看却是一模一样的脸。

两个小沙弥不约而同笑了。

“悟正、悟明。”无尘大师轻拍两个小徒弟的光脑袋，温声斥道：“莫要唐突。”又转向严家夫妇：“让这两个顽徒带二位在院中走走可好？”

两个小沙弥闻言立刻分立两侧，双手合十，躬身的角度都十分相近，二人都像对方的影子：“二位施主请随我们来。”

严云廷推了推妹妹，严云浮只得牵着漱玉跟上。

走了几步，悟明沙弥打量严云浮的装束觉得眼熟，忽然问道：“小僧观施主身具修为，听闻那两个缠身小鬼是施主所除，不知师承何派？”

虽说严云浮这两日真正出手才知自己修为还浅，转念想到门中师兄师姐个个了得，更有掌门、坐镇，不能掉了面子，她腰杆一挺：“灵泉山上点虚阁。”

两个小和尚显然是听说过点虚阁，其中一个认真的问：“我知道你们，是不是……在山下卖自己做的符纸还说是从我们寺里请的那个点虚阁？”

严云浮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连耳根子都红透了：“绝无此事！定是有人冒充我点虚阁弟子，又假冒贵寺名义售卖符箓、开光辟邪物。”

“那想来其中应是有什么误会。”悟正、悟明疑惑，“真的不是你们……”

“不，不是！”严云浮拉着侄女加快脚步欲走。

严漱玉敏锐觉得有发生，一步三回头，等那厢人全进了禅房她突然甩开小姑姑的手，死不肯再走半步。

悟正悟明对视一眼，不解其意，也不强迫，就这么静静站着。严漱玉趁机往回溜，蹑手蹑脚地贴在禅房窗根下。屋内广陈和尚耳尖微动，刚要起身，却被无尘大师一个眼神止住。

广陈轻叹一声，重新坐定。也罢，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他闭目捻动佛珠，不再多言。

无尘大师看过林月娥的手，那生命线中途断了，又以极诡异的走接续上了，他心中了然，这才缓缓道：“夫人命中本该难产而亡，幸得金蛇婆报恩赶来相救，金蛇婆借金瞳，邪祟为金瞳所引，其中因果牵连复杂。如今这双金瞳已与她双目相融，除非寻得金蛇婆亲自取回，若强行剥离，怕是会永久失明。”

林月娥口中酸涩，原来自己这条性命，早该交代了。金蛇婆逆天行道为她博得生机，这份恩情该铭感五内。可叹这借来的阳寿，不知何时就要被阎王收去。更可怜女儿天生目盲，虽得金瞳重见光明，金瞳却伴有邪祟缠身，一生艰难，当如何解。

严云廷面无血色，急道：“大师，可有化解之法？”

尘大师垂目不语，枯瘦的手指缓缓指向林月娥，又指向苍穹：“天机不可泄。命数难窥，夫人日后行善积德，且行且看吧。”他顿了顿：“小施主尚无自保之力，以小施主为中心，阴气汇聚，妖物滋生，恐生祸乱，若再遇凶煞，恐有性命之忧，老衲这白马寺皆是比丘，倒是知晓一处尼庵……”

剃光头当姑子？剃度出家？

这回严漱玉她听明白了，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严云浮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轻轻摇了摇头。

无尘目光慈悯：“此番幸得令妹相救，若他日再逢难又当如何？”顿了顿，又看向林月娥隆起的腹部，“况且夫人又有身孕，令爱这般状况，说不得会牵连……旁人。”

林月娥霎时面白如纸，她紧攥帕子，心头如压千钧。恩是恩，劫是劫，她这个做娘亲的，当如何做？

无尘点点头，又道：“这金瞳尚弱，吸引的邪祟也不强，或她日后能到天子侧，天子龙气盛，也可以压制一二，只是终究不是长久之法。”

广陈温言劝道：“若不愿入佛门，贫僧倒识得几处道观，道士束发修行，倒不必剃度。”

禅室气氛凝重，无尘大师上了年纪，显得有些精神不济，广陈连忙上前搀扶，他也不推辞，缓声道：“此事若放任不管，不仅小施主性命堪忧，更会祸及无辜。”

广陈点头附和：“还望诸位早做决断。若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顿了顿，“少不得贫僧等要替天行道了。”

禅房内林月娥倚在严云廷肩头，珠泪簌簌而下，严云廷强自压抑着哽咽，只将妻子搂得更紧些。

无尘大师在广陈的搀扶下缓步而出，经过严漱玉身边时苍老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似有深意，却又终究只是双手合十，默然离去。

禅房外，秋风穿廊而过，卷起几片落叶，更添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