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在林梦秋家吃饭,也没有在温知夏家吃饭,陈拾安选择回到家里吃这顿晚饭。
“婉音姐。”
“拾安回来了?”
“嗯,婉音姐这么早开始煮饭了?”
“对啊,正好你吃了要去上晚自习,然后。。。
正月初八的清晨,雪还未化尽,陈拾安背着双肩包走出老屋。村道上结着薄冰,他脚步轻稳,像小时候随父亲巡观那样,一步不滑、一息不断。温知夏送他到村口,怀里抱着那只总爱蹭他道袍下摆的狸花猫。猫儿喵了一声,仿佛也在告别。
“记得按时吃饭。”她说,“北京冷,别只顾看书忘了加衣。”
“嗯。”他点头,把围巾又裹紧了些,“你也是,别熬夜整理方子。那些笔记我带回去慢慢看,不急。”
她没答话,只是伸手替他抚平领口的一缕乱发。那一瞬,风停了,雪也仿佛悬在半空。陈拾安望着她眉梢沾着的雪花,忽然觉得这画面该用相机留住,可他知道,有些东西拍下来就不再是原本的模样。
火车启动时,他一直看着窗外。温知夏站在原地,直到列车拐过山弯才转身离去。他低头摸了摸胸前的檀木盒,里面静静躺着《青囊经》卷四与卷五的原件。这两册手抄本,不只是医书,更是血脉的证词??证明在这片被推土机碾过的土地上,曾有人以心传火,守住了千年未熄的光。
返京后第三天,谢云昭召集课题组紧急会议。
“国家古籍修复中心已完成初步鉴定。”她在投影屏上调出扫描图像,“《脏腑真源论》中关于‘三焦气化’的描述,与近年发现的间质组织液流动网络高度吻合;而《九针秘要图》里的‘毫针微刺法’,操作深度和角度分布,竟与现代功能性电刺激疗法的设计逻辑惊人一致。”
会议室一片寂静。
一位博士后迟疑道:“会不会是巧合?古人哪懂什么组织液、电刺激?”
“问题就在于不是巧合。”谢云昭目光扫过众人,“我们做了对比分析:书中记载的九种针具形制,对应不同经络层次的刺激需求。比如‘浮针’专用于皮部浅层疏泄卫气,其曲柄设计能减少皮肤阻力??这和现在美容科用的滚针原理几乎一致。”
她顿了顿,看向陈拾安:“你父亲当年为何隐居乡野?这些知识若早二十年面世,中医现代化进程或许早已突破瓶颈。”
陈拾安沉默片刻,开口:“因为我爷爷临终前说了一句话:‘世人尚力不尚德之时,秘法不可轻出。’他怕这些东西被当成噱头,或是沦为资本包装的工具。只有当医学真正回归对人的关怀,这些智慧才能安全落地。”
谢云昭久久未语,最终轻轻点头:“所以你现在愿意拿出来,是因为你觉得……时代变了?”
“不是变了。”他望着屏幕上那行泛黄小楷,“是终于走到了可以对话的节点。科学不再排斥经验,传统也开始学会自证。这不是谁战胜谁,而是两条河,终于找到了汇流的峡谷。”
会后,谢云昭单独留下他:“管理局批了专项经费,成立‘民间医学文献实证研究项目’,由你牵头组建青年团队。你可以从全校跨专业招募成员,但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具备基础科研素养,二是认同‘医学以人为本’的理念。”
“我想拉一个心理系的女孩进来。”陈拾安说,“她叫林晚,是我解剖课同组的同学。她每次记录遗体信息时都会写一句‘感谢您教会我生命的真相’。而且她自学过正念疗法,在倾听门诊试点期间做得很好。”
“批准。”谢云昭干脆地说,“另外,下周教育部要来考察‘身心同治’门诊运行情况,你要准备汇报材料。别搞花架子,就说清楚一件事:我们到底治的是病,还是人?”
那天夜里,陈拾安坐在图书馆角落重读《黄帝内经?素问》。窗外寒风呼啸,玻璃上映着他专注的脸。他翻到《汤液醪醴论》篇,看到一句:“形弊血尽而功不应者,神不使也。”意思是,哪怕身体衰败到极点,治疗无效的根本原因,往往是病人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他忽然明白了温知夏当初提议“倾听门诊”的深意。
第二天,他在门诊试点加设了一个环节:每位患者进入诊室前,先由志愿者递上一杯温水,并问一句:“最近有没有人好好听你说说话?”
数据开始积累。三个月后,统计显示,接受过“倾诉初筛”的患者,后续依从性提高了42%,焦虑评分平均下降1。8分(采用HAMA量表)。更令人惊讶的是,部分慢性疲劳综合征患者的自主神经调节功能在无药物干预下出现改善趋势。
谢云昭看着报告,喃喃道:“原来语言真的能影响生理。”
她随即向医院提交申请,将“倾听门诊”纳入中医心理科常规流程,并建议医学院开设《医患沟通中的共情训练》必修课。
与此同时,《青囊新编》的编写工作正式启动。陈拾安每周抽出两个晚上整理古籍内容,将其转化为可验证的科学命题。例如,《脏腑真源论》中提到“心主神明,赖肾水以上济”,他据此提出假说:长期情绪障碍可能与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HPA轴)过度激活导致海马体萎缩有关,而滋阴补肾类中药或可通过调节BDNF蛋白表达延缓这一过程。
他将设想写成论文草稿,发给温知夏审阅。
她回信很快:【你把“水火既济”翻译成了神经内分泌平衡,厉害。但我提醒你,爷爷治一个更年期失眠老太太,用的是“养心安神+疏导家庭矛盾”,药只占三分力。你要写的不仅是机制,还得让人记住??人心比细胞复杂得多。】
他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然后在文档里新增一章:《临床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