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成澈送回榆宁,是无端将近千年漫长的岁月里最最后悔的决定,之一。
可无端庆幸,是由他承受这份悔恨。一千年,他只恨自己。
“喂,送到了,赶紧下车!”马车夫吼道。
成澈掀开帐子,提着行李下了马车。
熟悉的榆宁关入口,熟悉的士兵身着熟悉的军服簇拥着马车。是在迎接他。他望着城墙上严阵以待、神色肃杀的士兵才恍然回神,自己真的回到榆宁了。
“成、成公子。将军说他要见你。。。他现在。。。就在关口城墙上。”
无端跟着下了马车,“我一起去。”
“不、不。那个,道长。。。”士兵犹犹豫豫,“将军说他不见你。”
“他原话。。。应该不是这样吧。”
“嗯。。。”士兵看了眼成澈,“将军原话是,‘让那个道士滚回无所观,永远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无端嗤笑一声,“行。”他耸耸肩,“那我回观了。”
成澈望着无端朝未有山入山道口渐行渐远,连忙追了两步,掏出怀里的木刻小阿澈交给道长。
没有人多说一句道别,只是相互深深凝视彼此,而后各自转身离去。
既然回来了,他们都有彼此的一地鸡毛要收拾。
离开两个月,榆宁大街小巷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人们照常赶市劳作,仿佛完颜於昭的叛乱没有带来一点影响。
成澈缓慢而僵硬登上榆宁关关口城墙,望见他父亲正双手背在身后眺望远方草原。成澈忽然百感交集,某种对家人的眷恋之心不由涌上心头。
两个月不见,父亲也沧桑了,也不知母亲身体是否好些了。
成澈走到他身边,“父亲…我听说乌仑……”
“啪──!”
比那震动耳膜的响声先到的,是左脸上的刺痛。
“你走后,你母亲一病不起,上月已经去了!”成甚甩手离去。
这一巴掌盖下,成澈耳朵嗡嗡作响,深处在楚楚发痛,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正沿着耳道缓慢流出。
伸手一碰,是血。
*
无端一阶一阶登上无所观整整八十一道刻有九宫八卦的门阶。
他理了理衣襟,又摸了摸脸,已经做好了被师父狠狠掌掴的准备了。
师父说他无端无端,是行为不端。倒没说错,他确实行为不大端正。
他小时候,师父的授课教化是一律不听,就爱掏出从藏书库偷的符咒书钻研;宵禁时分也不睡觉,用师父的炼丹炉烘山鸡,香味全观都闻得到;闲着没事干就甩墨汁在道观白墙上乱涂乱画,嫁祸到废物师兄头上。。。。。。
后来长大了些,又得道出关,酌云便不管他了。于是他每日与成澈厮混,不研习读书了,也不思进取了,明明身为道长,观中事务也一概撒手不管。
后来又长大了一些,从每日与成澈厮混,变成了每日每夜与成澈厮混。
登上最后一级台阶时,无端忽然忆起,出关后,酌云对他只有过一项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