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寂,魏泱抬起布满铁甲的臂膀,示意弓箭手停止。他迈步欲上前亲自查看,却被站在高台下的陈嶷制止。
火光映照着储君温和英俊的侧脸,漆黑的眼底,眸色波荡着。
“孤亲自来。”
他抽出腰间的佩剑,缓步走上台阶,来到那具尸体旁。
崔玉响死状凄惨,身上插满了箭矢,衣袍和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浸满了血液。
陈嶷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温热的泪水却从眼眶中漫出来。
当这场蔓延了十几年、牵涉无数人的性命的仇恨彻底了结,他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畅快。
而是想到了那个冬日的午后,他坐在小小的椅子上,怀了身孕的母亲轻轻地摸着他的脑袋。
不远处,父皇挽了衣袖,正在给那棵新栽不久的玉兰树浇水。
那时候,天地辽阔,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
谁也没想到,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青年久久回不过神来。
细风吹过,发顶好似被一只手轻柔地抚过,调皮地卷起他的碎发,然后去往远方。
他微微愣住,目光追随着风离开的方向,怔怔地望了良久。
似乎明白了什么,弯眸,眼底划过轻轻浅浅的笑意。
思绪却突然被焦急不已的声音打断,“你们还愣什么,快去将殿内的太医找过来。”
他猛然想起了什么,回头便见到少年满是泪水的眼眸。
“怎么擦不净呢,怎么擦不净呢。”
林春澹跪坐在谢庭玄身边,正拿着帕子不断地帮他擦去唇边的血迹。
可他堪堪擦净,新的鲜血又会从谢庭玄嘴中溢出,鲜红得刺眼。
少年整个人都在抖,哭得眼尾通红,泪水蛰得皮肤发痛。
却还是止不住地流,他有些崩溃,呜咽着说,“别再吐了,别再……”
他不想看到血了,也不想看到身边的人谁再死去了。
尤其是,谢庭玄。
谢庭玄不能,不能离开他。
林春澹脑子乱得出奇,几乎只剩下这一句话。见侍卫将紫宸殿中的太医带过来的,他想起身避开,让太医诊断更方便些。
不成想,一下被拉住了手腕。
那只手骨骼分明,从前一向有力,与他五指紧紧相扣时,缠绕共生般无法分开。
可此刻确实却是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只是轻飘飘地搭上而已。
在这样炎热的夏夜,显得冰凉无比,没有一丝人气。
林春澹浅瞳微颤,紧缩起来。
他下意识想问谢庭玄冷不冷,就听对方平淡地说,“殿下,能不能别走。”
听得鼻头一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嗯了一声。
然后用力扣紧他的手。
小声地,抽泣着说,“宫中、宫中的太医都很厉害的,一定可以解毒的。别太担心了,不会死的,不会。”
看似是在安慰谢庭玄,实际躲避的视线,闪烁的眸光……是在安慰自己。
不断地用话语告诉自己,谢庭玄不会死的。
但命运似乎是残酷的,太医们一边替谢庭玄把脉,一边观察着他毒药外在的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