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玖,你还可以坚持的,对不对?”
刘瑜不愿意这样放邵玖离开,他们是夫妻,他承诺过要护她一辈子的,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她离开?
“陛下,妾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那个梦里,妾见到了很多很多故人,妾好像又去一次江州,江州的芦花真的很好看啊!”
“阿玖,以后我们还可以去很多地方的,只要你好起来,好起来,朕带着你巡视九州,你不是喜欢看四方山海吗?我们一起去看。”
刘瑜许下那明知是虚妄的承诺,他只是想挽留下他的心上人罢了,这又有什么错。
邵玖沉沉睡了过去。
没有人知道邵玖每次昏睡,还能否又醒来的时候,她如今的夜间高热愈发频繁,旧日的疾痛似乎在这时尽数侵袭来这具破败的身体。
刘瑜常常整夜整夜守着,他害怕邵玖会在某一个寻常的夜晚就这样地离开他。
害怕猝不及防地别离,害怕他连别离的机会都没有。
“阿玖,值得吗?”
刘瑜不相信邵玖会不知道服用寒食散只会摧残她这本就虚弱的身体,可她还是这样做了,她的固执让刘瑜无奈,却也让他心痛难安。
“大概是不值得的吧,只是我想试一试,什么值不值都不重要,只是我心愿如此,即便是拿性命来换也是值得的。”
“为何?阿玖,就为了那部书吗?”
“不是为了书,是为了自在,没有什么比得上自由的可贵,妾想自由的呼吸,自由的奔跑,哪怕因此而失掉生命,也在所不惜。
妾这一生最是向往的是自在逍遥,可妾这一生似乎永远都逃不出囚笼,有形的囚笼,无形的牢笼,大概唯有这点思想的自在是属于我的。”
刘瑜无法理解邵琼之的这种渴望,他可以给予她关心和爱护,却永远无法了解她,他和她哪怕对面而坐,哪怕水乳交融,可本质上他们仍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她从不曾属于过他,她只属于她自己,只属于她内心所追求的那个遥不可及的梦。
“南朝的使臣再过两天就要来京了,你要见见吗?”
既然无法全琼之的愿望,刘瑜情愿用其他的形式来让琼之稍解相思之情,他知道邵玖大概是思念家乡的。
邵玖身子一震,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一见故乡人,明明她早已不在乎的,可是这故园之情到底是她化不了的心结。
邵玖自嘲道:
“看来我终究不过是一个俗人罢了。”
原来不是不思念了,而是不抱希望了,她失去的太多,因而不再期望拥有。
“你当真愿意让我见吗?”
“这有何不可的,只要你能心安,朕愿意做一切事。更何况你是朕的皇后,论理你就该去接见使臣的。”
梁帝将脸挨着琼之的脸,感受着从她肌肤传来的温度和气息,鼻息间萦绕着的是一股浓不化的药香。
“陛下,”
“别叫我陛下,唤我二郎,唤我郎君,不要用那么生疏的称呼来唤我,我们是夫妻,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琼之并不赞同后面半句,但她没有反驳,她没有太多的气力去争吵,她想留着力气去见见故乡的人,若是可以,能够为故乡的那人带句话,她也便知足了。
她实在是太累了。
“郎君,妾大概是忘不了故乡了。”
她离家太久,故乡的云,故乡的山,故乡的旧人,甚至连梦都带着故乡的气息。
“阿玖,很快,等你身体好些,能下榻了,朕就陪你一同见故乡使臣,好不好?”
邵玖点点头,她对故乡之人有着太多期盼,她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若能在最后的时光,听一听乡音,也可以了无牵挂的去了。
刘瑜守着昏睡的邵玖,心中五味杂陈,他只能这样勉力支撑着邵玖求生的欲望,所有人都知道邵玖会死,可刘瑜只盼望着那一天不要来得太快。
“妾刚刚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梦见朝云出岫,美极了,那是江州的朝云,天边的云彩是那样缥缈,我立在高冈之上,听着季安的《朝云赋》,‘荫朝云之苍蔼,仰朗日之照煦……’”
说到这,琼之的眼神黯淡了,只怕此生她都没机会再见沈季安一面了,他们本该相忘于江湖的,明明已经放手了的,可到底还是有些遗憾的。
“只可惜,这样的赋以后再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