畹君幽幽叹口气。
次日一早,谢太太便让人套了马车拜访侯府。
因家里刚出了事,若只带谢四娘登门,那意图未免太过明显,便仍带了三娘五娘等人同去。
几辆马车浩浩荡荡驶到侯府,世子夫人谢氏迎出来接待她们。
谢氏乃谢知府的长兄之女,跟他们家颇亲厚,此刻顾不得寒暄,先忧心忡忡地问起谢惟良之事。
谢太太拿帕子按了按眼角,道:“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说有个老妇状告良儿杀人,连证据也没有便抓了人,哪有这样的道理?只怕是我们老爷得罪了什么人,人家存心整他!”
谢氏搀扶着她往里走,一边宽慰道:“婶婶别忧心。在金陵,谁敢往三叔头上动土?便真有什么事,时家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就算时家力有不逮,还有祖父在呢。”
谢太太闻言安心了些许。
其实这事仔细想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不就是杀了个人吗?
只是提刑司这回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拿了人,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难免叫她乱了阵脚。
路上穿廊过院,来到谢老夫人所居的椿和堂,谢太太便领着姑娘们进去请安。
谢四娘朝畹君使眼色,示意她自去找时璲。
畹君此刻躲时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去找他?
在这侯府,她唯一的去处便是郑姨妈的秋云院了。
郑姨妈虽刻薄虽吝啬,这些年来多多少少也帮扶过她家。
当初父亲去世后,母亲带她和佩兰搬进金陵城,就是为着金陵还有这么个亲戚。如今她既打算搬去临安,怎么说也该去跟郑姨妈道个别。
畹君这样想着,便往秋云院去了。
丫鬟领着她进了屋,畹君给郑姨妈请了安,并不隐瞒搬家的事,只是留了个心眼,说她要搬到松江府去——反正郑姨妈也不会去探望她。
郑姨妈斜着眼打量她,皮笑肉不笑道:“你娘真是想不开,整个江南哪有比得上金陵繁华富庶的?不过要搬去松江么,也是你们的自由。只是你们就别想着从我手上要银子了,这种自讨苦吃的行为,我不赞成。”
畹君道:“姨妈误会了。我们卖了金陵的宅子,便能凑够搬家的银子了,并不劳烦姨妈。”
郑姨妈闻言便道:“那是最好。我听说你最近攀上了高枝,成了谢家的座上宾,上哪儿都带着你,是不是?你这趟也是跟他们一道过来的吧,真难为还记得你有个姨妈。”
畹君道:“姨妈说笑了。甥女在他们府上当西席,谋生而已。”
郑姨妈瞧她温言细语如清泉泠然,敛眉垂目如仙娥低顾,一时可惜她这般人才,便忍不住点拨她两句:“其实姨妈看得出来,以你这般姿容样貌,做五郎的侧室是有些委屈的。他虽是有了举人功名,可中进士还不知何年何月呢。”
畹君以为郑姨妈还要给她和时瑜拉郎配,心下已不悦,面上却仍是微笑道:“是甥女配不上五表哥。”
郑姨妈摆摆手道:“五郎虽不是我生的,他什么资质我知道。你这样出挑的人品样貌,就算做妾,也该配我们家二郎那样的。二郎没比五郎大多少,可已经是四品官身,将来指不定有多呼风唤雨呢。”
畹君乍然听她提起时璲,顿时吃了一惊,以为郑姨妈察觉了些什么,不由抬头望了她一眼。
郑姨妈见了她的反应,只当她也是有意,心下便越发有谱,胸有成竹道:
“若论样貌论品性,谢家四娘哪里比得过你?她不过是出身好些罢了。旁人姨妈不敢打包票,时家的男人,还真就喜欢你这样的。你若愿意,姨妈给你牵个线,保管叫二郎纳你进门。不比搬去什么松江强多了?”
畹君听出郑姨妈的意思,登时浑身的血一凝。
叫她给时璲做小,倒比给时瑜做妾还要来得屈辱——给时瑜做妾尚且只是自尊接受不了;
可她跟时璲的相处里,她甚至是处于上位的,要她回归自己的身份从此低就他,还要同别的女人共侍他,她简直不能忍受!
“不可能!”
畹君丢下一句话,转身夺门而出。
她一心只想离开这个令她难堪的地方,冷不防在门口撞进一个人怀中。
那人伸手扶住她:“畹君妹妹……”
畹君定睛一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竟跟时瑜在这里撞上了!
她不待时瑜说话,把他往旁边一推,提着裙子疾步跑了出去。
时瑜望着她的背影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追上去。
他今天本来听说畹君过来了,才想着来一趟秋云院偶遇她。没想到方才在门口,正好听到郑姨妈方才那番话。
继母要给二哥和他的心上人牵线,时瑜一下子心神大乱,也顾不得进屋去给郑姨妈请安了,转身走出了秋云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