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案中,珍珠圆润美丽,玛瑙串鲜红欲滴,金制的凤钗栩栩如生,纤毫毕现。
瞧着侍女奉上来的嫁妆单子,上面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写了三张正红色的宣纸,清晰明了。
嗅到宣纸上新研的松烟墨香,明灿忽然觉得,心中有些酸涩。
“郡主……”明灿的声音有些发紧,她瞧着面前的惠安郡主,轻轻摇了下头,说道,“这些未免太多了。”
听到明灿这般说,惠安郡主抬手,柔软的手指带着衣袖间的芬芳,抚过面前的继女的发髻,将她耳畔一缕散落的乌发别到耳后。
“傻孩子。”瞧着面前的明灿,惠安郡主有些失笑,“你嫁的是皇子,我们明家虽然不比皇家,但排场亦不能输太多,免得你将来受轻视啊。”
房间中忽然安静无声,窗外,庭院中的侍女正在修剪花枝,隐约有枝叶被修剪下来的清脆声响。
明灿注意到惠安郡主说罢,指腹一直在摩挲着茶盏,仿佛有些踌躇。
青瓷盖碗与茶盏相碰,发出细微的声响。
好半晌,惠安郡主叹了口气,方才瞧着面前的明灿,有些欲言又止地说道:“这亦是你父亲的意思,这门婚事,有些对不住你的品貌才情,有面子无里子,五殿下没有母亲帮扶,便是成婚后,有了自己的王府,手上怕亦不会太宽裕……”
听到惠安郡主这般说,明灿不由得垂下眼帘。
惠安郡主瞧着她的目光太慈和,让明灿想起幼时每每生病,娘亲彻夜守在自己的床畔,心疼而忧心忡忡的眼神。
“多谢父亲与郡主。”明灿垂眸瞧着面前案上的嫁妆单子,这一刻,“成亲”这两个字仿佛被具象化,明灿有了真实的实感。
窗外秋风萧瑟,靠窗的梧桐树枝轻轻打在浅杏色的窗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一年又这般过了四分之三,很快,便是明灿的十六岁生辰了。
……
第二年,初春。
明府正门前,两只石狮子上皆系上了红绸,瞧着有些喜庆。
“小姐,您生得可真美,夫婿见了您,肯定移不开眼睛。”
全福婆婆的声音中带着笑意,她手中拿着的檀木梳上沾染了些许茉莉头油,自晨光中泛着浅浅的光泽。
房间中皆是馥郁沉香的暖香,明灿坐在梳妆台前,瞧着铜镜中,自己被胭脂染绯的姣好面容,只觉得有些不习惯,这般妆色过盛的自己。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举案齐眉。”
檀木梳轻梳着乌长的发丝,不晓得为什么,明灿忽然想起,前几日父亲差人叫自己去书房,自书房中的沉默。
博山炉中的梨花熏香馥郁,摩挲着手中的茶盏,最终,明修远对明灿,只说了一句,“既去之,则安之”。
十里红妆自明府的朱漆大门,一直连绵到五皇子的新府邸。
瞧热闹的百姓拥挤在街道两侧,穿着短打的孩童们追逐着送嫁的轿子奔跑,争抢自喜轿中撒出的碎银子。
花轿起驾时,鼓乐声震得轿帘仿佛皆在轻颤。
想起多年以来,不曾亏待过自己的明修远,还有待自己甚好的惠安郡主,明灿偷偷掀开花轿的正红绸帘。
只见明修远站在明府门前,晨雾中,父亲的身影仿佛浸在水墨画中,因为距离太远,连惯常严肃冷漠的轮廓,皆变得模糊柔和。
爆竹声震耳,有些浓郁的硝烟味弥漫进花轿,明灿眨了下有些酸涩的眼眸,放下手中的绸帘。
花轿离开明府,而明灿终于忍不住,眼眶酸涩湿润起来。
……
王府正门的朱漆,自日光下红得有些刺目。
“新人到——”
手持喜扇,嫁衣繁复的明灿被两个喜娘搀扶着,走进这座崭新的王府之中。
拜堂时,明灿垂眸,瞧见面前的郎君玄色的靴尖,绣着暗金色的云纹,随着男子的步伐,在自己眼前若隐若现。
心绪有些复杂,一片贺喜声中,明灿隐隐约约,仿佛听到谢瑜的声音。
男子的声线清朗温润,像是春日里化开的溪水撞在青石上。
这教明灿忽然想起,曾经听到的清扬优美的琴声,亦是这般清越动人。
五殿下……应该是个温和善良的好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