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来,类似的爭论在星網各个板块上就没停过,军迷们平日张口闭口就是武器升级、扩大军队规模,小嘴一叭叭就能叭叭一天,唯独在这件事上总是被普通网友们怼到哑口无言,只能要么胡搅蛮缠混过去,要么装网速不好当场下線,这也成了他们唯一的弱点。
其实官匪勾結这种事很常见,历史书里有,文学作品里有,现实里有也正常。联盟这么大,權力斗爭无处不在,制衡与掣肘几乎充斥于所有部门之间,如果允许两个黑市存在就能换得足够的利益,对于某些大人物而言便是稳赚不赔的生意,他们可不会在意外界的争论与讥讽。
太阳底下无新事,说起来,海蓝集市和首都星黑市的存在其实也是军方争夺话语权失败的一个象征。
蘇折蔓双手抱肩,在副官念星网网民们夸奖自己的评论的背景音中,仔仔细细地观察倒在穹顶开关旁边的尸体。
那是一个躺在血泊中的中年男人,体型高瘦,蓄着一点胡须,鼻梁中间有一块红色标记,右眼上掛着单边眼镜,已经失去焦距的瞳孔外扩黯淡,却仍残存着死前最后的情绪——驚愕。
他在驚愕什么?惊愕不应该有人潜入这里,还是不可能有人来杀他,亦或者单纯认为不该在这儿看到某个人?
有士兵走上前来報告:“将军,行凶者几乎把他留下的全部痕迹都抹灭得一干二净,包括所有的音频影像记录。”
“几乎?”
“是的,几乎。”士兵道,“因为他忘了还有一位目击者。”
薑尋温和的声音接踵而来:“其实不是他忘了,是他没办法‘抹灭’我。”
蘇折蔓循声回头,就见与格丽莎道别后解除了外貌伪装的薑尋和季玄易并肩而来,一个温和可亲,一个霜天雪地,明明气质迥异,走在一起却莫名养眼而和谐。
她微微一笑:“所以——你记得他长什么样?”
薑尋点点太阳穴:“他离开前还向我鞠躬示意了,我想不记得都难。”
“嗯,那你自己记着就好,以后要是再见到他,讓他离联盟办事人员远点,尤其别靠近我。”蘇折蔓摆摆手,做出了一个在所有人意料之中的决定,“李岫,把杀死这位可怜……不算可怜的先生的凶手列为二级通缉犯,给十二号辅星的执法人员一个交代。假如他们不满意这个交代,就移交我们发现的所有線索,让他们自己调查。我是特种部队的哨兵,不负责查命案。”
李岫尽职尽责地提醒:“将军,十二号辅星有很多信奉程序正义的执法人员……”
“所以让他们自己查啊,我又没拦着他们。”苏折蔓满不在意,“不过案子可以交给他们,海蓝集市的管理权不行。我怀疑……不,我确认这里九成以上的生意都违反法律法规,且有反人类嫌疑,并藏匿了大量在逃犯人,需要由军方接手清剿和管控。”
李岫想了想,问:“您想钓鱼?”
“不,是捞鱼。”苏折蔓摇了摇手指,“我想看看谁会跳出来保这里,军方又有多少人与他们有利益交换和勾结,为写给首长的年终報告积攒点素材。当然,在有人接手之前,先把这里最恶贯满盈的那批牲口人道毁灭掉,不要给任何人为他们交赎金的机会。”
李岫闻言,犹豫了几秒才说:“事实上,已经有人在拨打您的私人终端号请求交赎金了。”
“多少人?”
“很多人。”
苏折蔓脸色一沉:“那就把他们都记下来,改天全写到报告里去。”
李岫挠挠鬓角:“长官,第一个联络您的是宁家的小少爷,寧也。”
苏折蔓愣了几秒,咬牙切齿道:“……那个草包。”
见状,一旁安静看着两人拉扯的姜寻好奇地扯了扯季玄易的衣袖:“寧也是谁?”
季玄易朝他微微倾身,低声解释道:“寧家是联盟第一家,也是最大的政商合一家族,联盟第一私人藥企‘白星集团’是寧家支柱产业,中央军第二藥品研究与生产院由宁家掌管,现任首长的儿媳是宁家长女,而宁也便是她的幼弟。”
“政商合一……”姜寻輕声重复,对这个词语及其背后的含义倒是不陌生,毕竟他所在的世界有一个国家早就已经这么做了,可谓走在了星际时代的前沿,“宁也给苏将军打电话赎人,是不是表明宁家与海蓝集市也有牵扯。”
“宁家的药品生意跟军方的二药院直接掛钩,按理说他们不会插手两大黑市的买卖。”季玄易道,“但宁家太大了,旁支又多,或许是有人脑子不清醒,或许是现任家主在暗中两头吃,都有可能。”
说着,他冲地上的尸体抬了抬下巴。
“这人我在宁也身边见过,他是他名下一栋庄园的管家。”
姜寻嘴角一抽。
不管宁家是否跟海蓝集市勾连,这位小少爷都蠢得可谓清新脱俗。
“阿蔓。”季玄易捏捏姜寻的手,又朝苏折蔓那边走出一步,冷淡道:“不用理会宁也和宁家,做你想做的事。如果他们施压纠缠,就报我的名字,让他们来跟我谈。”
苏折蔓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三年前自己毁掉安格莫利草种子,差点被问罪时,他也说过类似的话,便灿烂一笑,做出与那时相同的回应:
“明白,长官!”
*
目送秦霁扶着他的学生登上军用小型飞梭前往空间站,季玄鋒从海蓝集市出入口后的阴影里走出来,輕轻叹了口气。
几分钟前,他在附近发现秦霁正和安瑟亚多在一起,用自己送给他的盒子与安瑟亚多交换他的学生时,条件反射就想冲出去阻拦,并将他护在身后。
可他刚有动作,肩膀就突然被一只手按住——他的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名年轻男人,穿着细沙商行的工作服,气息收敛到近乎于无,正无声阻止他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