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但谢三爷的院子里,天永远不会亮。因为死人不需要光。段十二站在屋檐下,看着自己的左手。手腕已经肿得发紫,像一条被踩烂的茄子。疼吗?当然疼。但段十二的脸上却带着笑。——杀手的手断了,总比命断了要好。他撕下一块衣角,缠在手腕上,打了个死结。血渗出来,很快就把布染红。红得刺眼。就像柳无痕胸口的那一刀。段十二忽然觉得有些口渴。杀人之后,他总是口渴。不是想喝水,是想喝酒。烈酒。越烈越好,最好是烧刀子,一口下去,从喉咙烧到胃里,像吞了一把火。可惜,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谢三爷还没死。段十二抬头,看向后院的正屋。屋门紧闭,窗纸上映着一个人影。人影很稳,稳得像一座山。——谢三爷。段十二眯起眼睛。谢三爷号称“铁手判官”,一双铁掌能开碑裂石,三十年来,死在他手上的人,比段十二杀过的还多。这样的人,怎么会坐在屋里等死?除非……段十二的瞳孔忽然收缩。因为他闻到了一股味道。血腥味。但不是新鲜的血,是陈血,是死了至少三个时辰的血。——屋里的人,早就死了。段十二的刀已经握在右手。他慢慢走到门前,用刀尖轻轻挑开门闩。门开了。没有暗器,没有埋伏,只有一具尸体。谢三爷的尸体。他坐在太师椅上,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眼睛瞪得很大,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的胸口有一个洞。拳头大的洞。血已经凝固,变成黑褐色,像一块干涸的泥。段十二盯着那个洞。——这不是刀伤,也不是剑伤,而是一拳打穿的。江湖上,能一拳打穿“铁手判官”胸口的人,不超过三个。段十二的喉咙有些发干。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卷入了一个漩涡。一个比血衣堂更可怕的漩涡。“你来得太晚了。”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段十二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回头就会死。声音继续道:“谢三爷的人头,已经有人取走了。”段十二淡淡道:“谁?”“我。”段十二终于转过身。门口站着一个人。一个年轻人。白衣,白靴,白折扇,白得像是刚从雪地里走出来的鬼。他的脸很干净,干净得没有一丝皱纹,眼睛却很老,老得像一口千年古井,深不见底。段十二的刀握得更紧了:“你是谁?”年轻人笑了:“你可以叫我‘无鞘’。”段十二的瞳孔骤然收缩。“无鞘”不是名字,是绰号。江湖上只有一个人的绰号叫“无鞘”。——因为他的刀,从来不入鞘。刀不入鞘,是因为出鞘必见血。段十二听说过这个人。三年前,江南第一刀客“断魂刀”刘一刀,就是死在他的手里。据说,刘一刀的刀还没出鞘,喉咙就已经被割断。段十二盯着他的右手。——他的手很白,很修长,像女人的手。但段十二知道,这只手比毒蛇还快。“无鞘”微笑道:“你在看我的手?”段十二点头。“无鞘”叹了口气:“可惜,你今天看不到我的刀。”段十二皱眉:“为什么?”“因为杀你,不需要用刀。”话音未落,“无鞘”已经出手。他的右手轻轻一扬,三道寒光直射段十二的咽喉!段十二侧身,刀光一闪!“叮!叮!叮!”三枚银针被斩落在地。“无鞘”笑了:“好快的刀。”段十二冷冷道:“你的针也不慢。”“无鞘”摇头:“可惜,还是慢了一点。”段十二忽然觉得脖子一凉。他伸手一摸,指尖沾了一滴血。——第四枚针。什么时候发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这枚针再偏半分,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他自己。“无鞘”叹了口气:“我说过,杀你不需要用刀。”段十二笑了:“但你也没杀成。”“无鞘”点头:“所以,我决定换一种方式。”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扔给段十二。段十二接住,看了一眼。纸上写着一行字:“青龙会七月十五,子时,百花楼。”段十二抬头:“什么意思?”“无鞘”微笑:“有人想见你。”“谁?”“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段十二冷笑:“我为什么要去?”“无鞘”转身,淡淡道:“因为你不去,就会死。”他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声音却还在回荡:“别忘了,你的左手已经废了。”段十二站在原地,握紧了刀。刀很冷。但他的心更冷。——青龙会。江湖上最神秘的组织,没有人知道它的首领是谁,也没有人知道它的成员有多少。只知道,凡是和青龙会作对的人,都死了。段十二忽然觉得,这一万两黄金,恐怕没那么好拿。他看了一眼谢三爷的尸体,转身离开。院子里,只剩下一个死人,和一把无鞘的刀。:()短刀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