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殿下!殿下……不好了……”一道尖细的声音夹杂着哭腔,从几人身后传来。霍白瑜扭头去看,见是太子府的掌事太监,身后跟着几个小的。
老太监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双手撑在雪里,泪流满面地哭喊道:“今天晚上城里开火,小的们知道不好却也没法进宫,只能躲在后面的柴房里。我晚上看见指挥使回来了,外面都是羯人,我们谁也不敢出去,只想着打完了去找指挥使,问问太子殿下到底去哪儿啦?谁知我们出来,在偏殿见着……见着指挥使,他怎么就……怎么就去了啊……”
萧翊清闭上眼睛,没有回头。他一身白色几乎与雪融为一体,凛冽的风雪从他身侧划过,落在肩上,如同经年的月光。
“封城门。”他短促地说,“羯人跑不远,一个都不许放出去。”
另一侧,傅行州摇晃着站起身来,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将烧坏的长命锁揣在胸口,翻身上马追了出去。
城中,六部的损失尤为惨重,整条街几乎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留下值夜的官员伤亡严重,大多已有医师赶来救治。
剩下几个年轻的蓝衣文官幸免于难,跟着收拾残局。他们从火场里跑进跑出,不停地抢救着文书。
林泓看见,走过去拦下道:“别再进去了,这房子马上要塌了。”
“要救的,要救的,”蓝衣文官坚持道,风雪连夜,他脸上却淌着汗,“工部这么多年的图纸全在里面,这是大家几十年的心血,能救一张是一张。林大人,求求您,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泓隐约听见木头的断裂声。他长臂一拉,就地把这蓝衣文官向旁边拽开。一根横梁紧接着落了下来,正砸在两人刚站着的地方,整座大屋彻底陷入了火海。
蓝衣文官陡然跪了下去,痛哭失声。周围几人皆是默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林泓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向旁边人道:“行了。活着的人最要紧。要是还有力气,去那边给医师帮忙吧。”
他这边刚把人送走,回头便见纪荥骑马赶来,身后的一队右锋卫押着尤昌,像拖牲口似的围在两队人中间步行。
“林大人,”纪荥跨在马上,坐的很高,踢了一脚尤昌的背道,“这家伙试图跑出城,平王殿下让关门,他正好自投罗网。怎么处置,林大人看着办吧。”
“他还有用,先别杀,”林泓将腰间的长剑拨到身侧,长长地呼出了口气,声音带着疲惫道,“封如筳在清点俘兵,六部这算是完蛋了,只能先关在御史台。把他给我吧,我会交过去的。”
他说着,又听远处战马嘶鸣,一队傅家亲卫从旁疾驰而过,直奔北城门而去。林泓转头看去,却在队中没有见着傅行州。
他看这队伍是从太子府来的,心里只觉不妙,皱眉向纪荥问道:“傅行州怎么还没回来,太子府出什么事了?”
纪荥懵然不知。他刚要说话,一辆黑色马车在两人身旁匆匆停下。萧翊清掀开帘子,车内药味深沉,风雪的冷冽也无法掩盖。他一张脸苍白如雪,看向林泓。
“林文境,”他说,“立刻同我进宫。”
月光如冰冷的泉水,落在城外的荒原上。
傅行州追着一路出了城,不到十里便短兵相接。来人一身素色狐裘,气定神闲,正是裴应麟。黑压压的羯人跟在他身后,夜色下望不到尽头。
他笑着把马缰在手上挽了一圈:“珈乌自负,实在无用。没想到他在太子府竟然没要的了你的命,让你追到这里来了。”
翁觉一案,东宫只是幌子,起兵围京也好,与萧临彻反水决裂也罢,怎么做都难逃一死,也就不重要了。萧临彻下这么大一盘棋,只为了最终收网的这一刻。用在城外这场仗把傅家拖住,才是真正的收获。
傅行州想到此处也明白了,但他无心深究,只问:“阎止在哪儿?”
裴应麟笑出声来,却没回话,扬手挥剑便打。两人交手没有几个回合,裴应麟自知不敌,一拍马头转身便撤。从他身后军中闪出一人来,人高马大,手拎一柄大刀,却是厄尔延。
“怎么是他?”贺容不由低声惊道,“他不是应该在北关外吗?高炀那边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传过来?”
一队人身在盆地,贺容说话间,之间四周的山丘上骤然亮起火把,将谷中照的如同白昼。
厄尔延大喊一声,冲上前来与傅行州两兵相抗,转瞬间过了十几个回合。傅行州身上带伤,胸腔中血气翻涌,几乎力竭。他只见厄尔延手中大刀自面前挥砍而过,手中一空,长枪竟被凌空挑飞出去。
这一掷如同折旌断旗,羯人中爆发出欢呼声。厄尔延高声大笑,大喊道:“傅家老二,想不到自己也有今日吧。今夜就在你们的京城之外,你的京畿脚下,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