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行州侧头看他:“这便是同国公爷一脉相承了,这儿也有个给我当家作主的。”
阎止闻言一时恍然,侧身靠在他怀里,看向窗外昏暗的雨幕。
他搬进国公府时也是这样的一个大雨天。初夏时节,四处都是昏昏沉沉的。漓王新丧,王府中全是层层叠叠的白幡,与和尚的唱经声混在一起,在他脑海中模糊成一片,只记得有人把他从垂花门下抱起来捂住眼睛,告诉他依然会有人做他的父亲,会一直疼爱他,关照他。
他在国公府的院中有两棵玉兰树,春日里花开如雪。每逢下雨的时节,窗外廊下便是这样长长短短的雨声。他在楼台间听着听着就长起来,或是习字读书,或是沉沉入眠,不知何年何月间,从稚童变少年。
总有人批改完他的功课,给他的琵琶上好松香,再为他掖好被子,熄去最后一盏灯火。
再后来,府上有了言毓琅,这孩子生性活泼爱闹,镇日里尾巴似的粘着自己不放。下雨的天气里,兄弟两人在彩绘长廊下肩并肩地坐着,伸手去接檐下的落雨,银珠似的从指缝里溜走。
毓琅很喜欢雨天,总是趁着国公夫人看不住,把院中最大的芭蕉叶折下来。两人顶着,冒雨跑出去,偷偷藏到池塘边的矮亭下面,你一遍我一遍地数青蛙。
故都旧居,魂萦梦绕。
他手里捻着傅行州的一缕头发,兀自出神,半晌都没接话。傅行州哄孩子似的捋一捋他的脊背,抱着他在屏风前慢慢地踱步。
他转了半晌,不欲使阎止思虑过度,见小几上的花樽里放了新折下的紫薇,此时被带着潮的雨幕拂过,香气越发清幽。
他便拿起这花,在阎止鼻尖蹭了蹭。阎止轻轻唔了一声,回过神来,听傅行州温声问:“在想什么?”
“一点旧事……往后带你回去看看,”阎止说着,话锋却渐渐转冷,“当年国公爷的旧案,说到底是因幽州之事而起的。家师获罪,朝中因此不断地牵连查证,事情才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此番幽州之案判罚将定,不管皇上多么希望避之不谈,也一定会牵扯出国公府的旧案。”
“既然如此,”傅行州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衡国公当年到底因何获罪?”
“皇上没有对外明说,或者说,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是对的。”阎止停了停才说,“当年皇上还是二皇子,他的长兄先废太子跋扈骄狂,时常在政事上给他使绊子,又下杀手。我父亲与国公爷同皇上是少时情谊,三人合力扳倒了先废太子,皇上这才得以登高殿。不过后来,立场不同位置不同,很多事情就变了。”
傅行州道:“可衡国公府当年如日中天,凭什么这样白白折了去?即便是要论罪杀头,也总要有个由头。”
“你曾听说过兖州公案吗?”阎止说。“兖州虚报盐铁矿以吃空饷,国公爷受命查问,可刚查到一半,便遭十一州州牧联名上书弹劾,最后被急召回京。”
他没有再往下说。自此之后,铺天盖地罪名像雪一样落下来,没有人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或许即便有人知道,也不敢出言过问。责罚如同细密的大网,吞没了每一个人。抚育他十三年的家园一夕飘零,彻底定格在萧瑟的秋日里。
傅行州轻轻地拍着他的后颈,却问道:“十一州联名上书,幽州在其中脱不开干系吧?”
阎止一笑,心道声真是长进了,又说:“兖州与幽州毗邻,当日领头签字的第一人,便是田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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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案子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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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饰
金殿之外,朝日煌煌。
时候已近四月,城中四处春暖花开。殿外太阳高悬,已经隐隐地有些热起来了。天空湛碧如洗,是个难得的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