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监手抖脚抖地去找那份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圣旨,那侍卫的眼神像刀子一般,齐刷刷刺到他的背上,大太监只觉得自己脑袋现在系在裤腰带上,吓得衣服都汗透了。
他以为这东西不会太好找,结果就码在眼跟前,拿起来的时候手都还在抖个不停。
大太监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心想,这算是背主吗?
傍晚掀起了热风,云层把日头遮住了,前两日便是这样的天气,闷闷的,总觉得会有一场大雨,却一直没能落下来。
有人来来回回地进入萧利从的寝宫,史官、太医、嫔妃、皇子公主还有一些重臣。
萧利从的寝殿外跪满了人,大风一阵一阵的,把殿外众人的衣袍吹得鼓起来又瘪下去,枝头的花叶都让摇散了,天色越发阴沉,忽听得里头哀声悲泣,传来一声高亢悲婉的声音:“陛下驾崩了!”
殿外的哭声也开始此起彼伏,瑾王殿下就站在殿内,避开众人的哀声,冷眼看着。
殿内忙得不可开交,皇帝驾崩,先在宫中小敛*,又向四处传书,告知百官诸侯,请了宗庙,祷告祈福,公卿皆一一从礼。
待小敛毕,诸臣群聚听诏,底下又是齐刷刷跪了一片。
取了圣旨回来的大太监一直心神不定,汗都没消过,腿脚还有些哆嗦,又迎上一众臣子探究的视线,更是汗如雨下。
他身后侍卫的刀柄就抵在他的腰间,一侧头就瞧见了瑾王殿下漠然的眼神。
大太监颤着嗓子,站在殿外的高阶上,朗声道:“陛下传位诏书在此——”
“等等!”殿外跪着的新任阁老突然出声制止道,“陛下何时拟了传位诏书!怕不是某些人假传圣旨吧。”
这位阁老跟萧利从有些隔得比较远的血亲,是萧利从亲手提上来的,他的意思,往日里就是陛下的意思。
这会儿这位阁老突然发难,大太监也有些惊慌,但自己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怎么也得咬着牙宣旨,于是忙稳下声音,说道:“阁老慎言,这自是陛下的意思,陛下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大殿下又年幼,陛下便早早拟了诏书,以防不测,谁知……”
大太监声音哽了哽,继续说道:“陛下正当壮年,谁知竟真有拿出这诏书的时候来。”
阁老根本不信他的鬼话,哼了一声,站起身来,丝毫不避讳,就差指名道姓了,骂道:“陛下出事可只有瑾王爷一人陪伴圣驾,诏书是真是假陛下张不了口,可不就凭你们做主!”
大太监手足无措,阁老话音未落,便明显瞧着周遭的京卫军都向前了半步,剑拔弩张之意几乎逼到鼻尖。
大太监里外不是人,不敢多说,往殿内退了两步,这阁老像是看不清局势,继续说道:“殿下若是问心无愧,为何在寝殿内外布兵!为何在陛下的病榻前对臣等刀戎相向!莫不是殿下早就有了不臣之心,图谋的是你父兄的江山!”
那阁老说完仍不住嘴,又说:“先帝的确疼爱殿下,但那不过是先帝对于静妃娘娘的爱屋及乌,殿下聪敏,心里应当清楚,殿下有无安稳社稷之才老臣不敢妄言,只是殿下常年求医问药,就算坐这龙椅,又能坐几年!”
大太监衣裳都汗湿了,圣旨拿在手里像是拿了烫手山芋,害怕得不行,甚至想若是败露,大不了一头碰死在陛下跟前,也算是主仆一场了。
被指名道姓骂了半晌的瑾王殿下终于露了面,一脸的波澜不惊,慢悠悠道:“林阁老言重了,陛下猝然离去,一时之间群龙无首,城外尚有外敌未去,大家心内都很慌张,但阁老倒也不必因此就咒本王早死,这圣旨尚未宣读,阁老怎么知道陛下这诏书上写的就是本王呢?”
那位阁老又哼道:“是与不是还待论,这圣旨是真是假谁又知道?”
萧轻霂轻轻招手,唤来一旁候着的樊御史,说道:“烦请御史大人瞧一瞧,这圣旨的真伪。”
樊御史忙应声上前来,俯首从大太监手里接过圣旨,仔细查看了一番,又恭恭敬敬地送还回去,拱手道:“臣以性命担保,诏书必是陛下亲笔。”
萧轻霂笑了笑,说:“先帝在时樊御史就在御前谏言,又跟随陛下多年,林阁老,你若是质疑他的话,恐怕就是指摘先帝用人不清了。”
林阁老被他盖了个大帽子,胡须抖了抖,不再言语了。
瑾王殿下缓步走到了一侧,说道:“现在可以宣旨了吧?”
也不待那个阁老再说话,大太监就接收到了瑾王殿下的眼神,忙打开了圣旨。
林阁老心里再不愿意,此时也只好跪下听旨。
顿时殿外又唰唰跪倒了一片,大太监嘴唇发着抖,把一串的场面话念完,念到“楚王少有大才,品行端方,朕知其谋略仁德之盛,楚王即位,可为一代贤君,实为大齐之幸……”
殿下跪着的大臣都是脊背一僵,像是根本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一时之间发了懵,圣旨宣完还有些不可思议的神色。